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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有人喜欢听吃薯片的声音,有人却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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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科研圈

你知道 ASMR 吗?听见吃薯片、掏耳朵、梳头等声音,有些人会兴奋得头皮发麻,这种感受就是 ASMR。但是也有另一群人,他们听见某种特定的声音就会感到极度烦躁,甚至变得怒气冲天。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现象说明,听觉与情绪之间存在某种我们尚不了解的关联。

图片来源:webmd.com

来源 Discover Magazine

撰文 Nathaniel Scharping

翻译 王嘉媛

审校 戚译引

沙拉真是我的克星。晚餐的时候,我的父母一开始吃绿叶蔬菜沙拉,我就会离开房间。这个习惯很快就成了一种惯例,但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我的家人,总之从来没人提过这件事。这只是一个怪癖,就像咬指甲或集中注意力时伸出舌头一样。

对我来说,咀嚼沙拉的声音实在难以忍受。蔬菜清脆的嘎吱声和陶瓷器皿的刮擦声都像是对我个人的侮辱,是一种刺激,让我的内心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我感到莫名的冲动,想把盘子和碗往墙上摔。所以我得离开餐桌。

长大离开家后,这个问题逐渐淡出了我的世界,或者说我至少学会了如何应对它。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发现这些非理性的愤怒有一个名字,还伴随着一种诊断。

恐音症(misophonia)是一种对特定声音的厌恶反应,通常表现为烦躁,然后迅速转变为愤怒。吃东西、嚼口香糖和在键盘上打字的声音都是常见的触发因素,具体情况因人而异。人为噪声最有可能引起这种反应,这些声音通常来自恐音症患者周围的人,例如家人和朋友。这种情况通常始于儿童期或青春期。尽管科学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受到影响,但一项针对近 500 名大学生的研究发现,其中 20% 的人存在一定程度的恐音症。

恐音症反应的严重程度差异很大,从轻度到使人神经衰弱。有些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自己的症状,也有人甚至无法忍受基本的社交场合。我发现这里最典型的症状是“断层”。你知道自己不该感到如此愤怒,但这种愤怒是无法阻挡的。

婴儿在飞机上大喊大叫,夜间汽车的警报声,这些声音也会让我和其他人一样感到心烦意乱。但是,恐音症触及了一个更原始的地方。这种反应是难以言说的,它能唤起内心深处来自远古时期的情感,近似于当陌生人蹑手蹑脚靠近我们的食物或抢走我们的伴侣时,我们所作出的反应。而我的反应仅仅是因为几片生菜。

无名火起

“恐音症”获得命名还不到 20 年。埃默里大学(Emory University)的一对夫妻研究小组在研究耳鸣时注意到某些患者有一些不同之处。Pawel 和 Margaret Jastreboff 发现,有些人对特定声音似乎具有强烈的特异性反应,这点非常奇特。这些症状不符合听觉过敏(hyperacusis,讨厌音量大的声音)或声音恐惧症(phonophobia,讨厌所有的声音)的描述,所以他们想出了一个新名字。

恐音症字面意义为“对声音的仇恨”,这名字其实不太恰当,因为恐音症患者只讨厌某些声音。但是这个名字仍然被保留了下来,近二十年过去了后,这种疾病已经开始引起严肃的科学关注。

有几项研究对自称有恐音症的群体进行了调查。其中一项研究追踪了参与者听到触发他们症状的声音时皮肤电导率(一种常见的身体唤醒指标)的升高,为恐音症提供了一些证据。这还表明这些声音以某种方式触及了自主神经系统,它的一项功能就是触发我们的战或逃反应。

这项研究还表明,恐音症与联觉(synesthesia)具有许多相同的特质。联觉会导致人们将字母感知为颜色,或为不同的数字赋予特定的身份。研究人员指出,某些声音引起的情感反应是一种类似的交叉感官知觉,可能源于相同的潜在大脑机制。

恐音症与联觉的联系尚未得到证实,但如果这种联系属实,那么恐音症可能只是联觉体验的另一种表现。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禁会感到有些沮丧。梵高在欣赏一幅画时听见了交响曲,而我听到的只有单调刺耳的声音。我大脑中所有交叉的导线最终都会聚在一个地方:一个标记有“愤怒”的隐喻按钮。

痛并快乐着?

但其他研究表明,恐音症可能源于完全不同的原因。一组科学家让恐音症患者躺在核磁共振扫描仪中,然后播放可触发症状的声音。与对照组相比,恐音症患者的前脑岛异常活跃,那是大脑中与情绪处理有关的区域。不仅如此,他们的前脑岛似乎与大脑中负责记忆的部分具有不同寻常的联系。

“当他们听到这些声音时,他们过去对这些声音的体验似乎对他们产生了影响,”这项研究的共同作者,纽卡斯尔大学(Newcastle University )研究人员 Sukhbinder Kumar 说,“对前脑岛产生作用的不仅是这种声音,还有所有的记忆,所有与该声音相关的过去的经历,使得脑岛高度活跃。”

也就是说,我们将很久以前的一段消极经历与某种特定声音关联起来,哪怕两者之间其实没有联系,这或许能够解释为什么会产生持续不断的战或逃反应,即恐音症的体验。

Pawel Jastreboff 表示同意。实际上,他认为理论上几乎任何人都可能患上恐音症,只是有些人可能更容易一些。“我想我有办法让任何一个人对任何类型的声音产生恐音症。我可以让你一听到我敲眼镜腿发出的咔哒咔哒的声音就要跳墙逃走,”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敲以强调。

但是 Kumar 不太确定——他认为潜在的心理因素可能会使某些人患上这种疾病。他说,我们需要更多的研究来了解这种疾病的神经机制基础,以及环境和历史原因恐音症的复杂影响。

但是,在我们开始任何弗洛伊德式的回忆往事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一个秘密。是的,有些声音莫名地使我心烦意乱。但是相同的声音,那些使我怒气上涌的声音——我也非常非常喜欢它们。

咀嚼的声音会让我的头盖骨感到一阵阵刺痛,但是钢笔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也能让我感到莫名的放松;我也无法忍受家人坐在旁边吃沙拉,但一个陌生人在我旁边咀嚼生菜的声音有种奇特的神圣感。

恐音症与 ASMR

你可能已经听说过一种名为 ASMR 的现象,这个词全称“自主感觉经络反应”(autonomous sensory meridian response)。Youtube 上的 ASMR 视频吸引了成千上万的观看量,包括理发、柔和耳语、轻拍等等。许多人用这些视频来帮助入睡。

ASMR 中特定的触发声音通常是既尖锐又柔和的,使人感到一阵阵愉快的战栗,并伴随着平静和放松的感觉。大多数人偏好人为触发的声音,但也有人报告水管里流水之类的声音会引起 ASMR。有些人甚至不需要声音,而是对闪烁在他们脸上的灯光作出反应。

是什么带来了这种刺激感仍然是个谜。从表面上看,它们似乎与特别动人的音乐或艺术所带来的脊椎发麻的感觉类似,但是研究表明这两种现象是不同的。而且 ASMR 似乎与性快感没有任何联系。

到目前为止,很少有科学家对这种体验进行过研究。不过最近一项针对自称有 ASMR 体验的参与者的研究提供了证据,表明那的确是某种真实的体验。当观看产生 ASMR 反应的视频时,参与者的心率下降,这是一种放松的表现;与此同时,他们的皮肤电导率增加,表明他们的身体处于唤起状态。综上所述,研究结果表明当被试观看 ASMR 视频时,他们身上确实发生了一些不自主的反应。

将 ASMR 确认为一种真实现象是研究该情况的必要第一步。但正是这种矛盾的反应组合引起了研究的共同作者、英国谢菲尔德大学(University of Sheffield)的心理学研究员 Giulia Poerio 的兴趣,她说,经历 ASMR 的人们似乎既放松又兴奋,这暗示了这种经历的多面性。

“从情感科学的角度来看,这确实很有趣,因为它似乎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情感,就像怀旧一样也是一种复杂的情感,因为它们涉及了一种混合的情感状态。”她说。

少数研究利用大脑成像技术研究 ASMR 敏感性个体,其中一项发现他们大脑中控制与记忆和情感相关的内向思维的区域发生了变化。基于这点,研究人员认为有 ASMR 体验的人可能无法抑制同时涉及感官和情绪的体验。结果就是当我们暴露在某些特定的声音中时可能会感到一种幸福的激动。

但令人困惑的是,似乎并非每个人都可以进入这种情绪状态。虽然 ASMR 并不罕见,但在经历过 ASMR 的人与没有经历过 ASMR 的人之间似乎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恐音症悖论

那么,如果一个人同时经历了这两种性质相似的、但功能截然相反的情况,这该如何解释呢?这种“听觉受虐倾向”是否有科学的解释?

Poerio 对我的坦白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她说,她同时患有 ASMR 和恐音症,并且她认为这相当普遍。她的研究小组正在开展一项研究,以进一步探索两者之间的联系。Jastreboff 也说他见过这样的人。尽管 ASMR 和恐音症在外在体验上有根本的不同,但实际上它们之间的共同点可能比表面上看起来更多。

“我们的有效假设是,这反映了一种潜在的感官敏感性,”Poerio 说,“那些产生了 ASMR 或恐音症等体验的人,他们以一种不同的方式体验世界。外部世界与他们的情感之间的联系与没有这些体验的人是不同的。”

换句话说,这种差异上来自于我们大脑中神经图谱的细微变化。在那些体验到恐音症或 ASMR 的人脑中,输入信号一路经过不同的部位,导致了不同程度的愤怒或幸福。而且在某些情况下,这两种情绪是重叠的。

就我个人而言,我很难说清楚为什么有些声音会在我脑海中激起如此截然不同的反应。但是我可以说,这让我感到困惑,并且有时让我迷失方向。我甚至偶尔会感到自己在恐音症和 ASMR、愤怒与幸福之间徘摇摆不定。在精神上,我强迫自己走向光明。

大脑中的声音

Kumar 认为这些现象也可能与当时的情境有关。大多数恐音症患者只会在某些特定的情境下才会有这种体验,表明情境对这样的反应很重要。ASMR 也遵循类似的规律。最强烈的 ASMR 反应通常是由人而不是机器发出的声音引发,并且通常是来自特定的、往往是私密的互动,例如理发或化妆教程。

Kumar 指出我们的大脑处理声音的区域不止一个。在最低层次上,我们的大脑仅处理声音的声学特征;但在心智的更高层次,传入的声波也会激活与情感或记忆等相关的大脑区域。并且这些高阶区域不仅受到声音,还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

Kumar 认为,声波触发器(trigger)刚好伴随着一个已经以某种方式启动的环境,这可能有助于解释为什么有些人对声音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而且,由于声音在我们的记忆中挥之不去,因此曾经惹恼你的触发器可能会在不同情况下继续困扰着你。

目前尚无证据表明记忆和 ASMR 之间存在联系,这可能是由于那种刺痛感来自我们大脑中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但这其中似乎确实存在着社会关系的元素在起作用。Poerio 在一项研究中发现,参与者在观看 ASMR 视频后感觉与他人的联系更加紧密。这是有道理的,因为 ASMR 通常体现了与其他人互动的基本方式,例如梳头的声音。从这个角度来看,ASMR 可能是社交互动的演化推动力,是一种与人类同胞建立联系的小小奖励。它也为我带来一个邪恶的孪生兄弟,那可能只是交易的一部分。

就目前而言,ASMR 仍然是人类大脑中一个令人愉悦的怪癖,而恐音症是我必须处理的事情。目前已经出现了一些治疗恐音症的方法,主要是认知行为疗法的变体。Jastreboff 表示,他已经成功地使用了一种方法来治疗恐音症,该方法使用多种刺激来缓慢地重新训练大脑,使其摆脱对特定声音的消极反应。他甚至声称已经完全治愈了一些人,尽管这些结果还未被其他任何人重复出来。

我不确定应对我的恐音症是否会影响我的 ASMR 体验。两者似乎可能以不同的方式运作。但如果它们在某种程度上有功能上的联系,如果消除愤怒也会减轻幸福,我不确定我会选择什么。好的和坏的能平衡吗?或者,从根本上来说,感觉会不会比麻木更好?

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就目前而言,声音在头脑中的角力只是一个提醒,告诉我事情总有正反两面。痛苦和愉悦——彻头彻尾的孪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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