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CEO到被立案:迅雷陈磊的上升与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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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罗夏
来源:互联网圈内事(ID:quanneishi)
陈磊至今还清晰记得2014年9月底的那个夜晚,他和雷军相谈甚欢,凌晨2点多两人才道别。
那时陈磊是腾讯云计算的总裁,雷军找他只有一个目的:邀请他加入迅雷。雷军问他:「你想不想做一家自己能说了算的公司?」
陈磊被打动,离开腾讯加入了迅雷,从CTO做到CEO。那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和迅雷的结缘会以今天这个局面收场:
2020年4月2日,陈磊的迅雷CEO职务突然被免,他在看到新闻后才收到相关决议。
2020年10月8日,迅雷发布公告称,前CEO陈磊涉嫌职务侵占罪,已被深圳警方立案侦查。
此时,陈磊早已悄然离境,身处国外。
光辉
高中开始学习编程,大学考入清华大学计算机系,赴美深造,在谷歌与微软历练,再回国加入腾讯。陈磊身上是一个标准技术精英的样本。
在腾讯,陈磊成绩不俗,曾负责腾讯云计算,广点通,开放平台等业务。2012年初开始负责广点通,一个月内,实现广点通收入翻两番,突破100万日营收。到2012年底,广点通日收入突破500万。腾讯原CTO张志东曾评价他:他几乎是腾讯上下为数不多能够留下来、真正对腾讯做出贡献的海归派。
这也成了雷军延揽他加入迅雷的原因之一。
陈磊加入迅雷时,移动互联网大潮已来,版权保护加强,和迅雷同样在互联网蛮荒时代茁壮成长起来的快播已被关停,在转型的道路上,资金体量并不雄厚的迅雷显得力不从心。
陈磊瞄准了新方向:云计算。
但陈磊并没有把云计算纳入迅雷原有体系中,而是选择成立一家独立核算的子公司网心科技,自己作为创始人。如此做法是希望排除公司内部的一些阻力,陈磊称这也是一开始雷军承诺好的,是他加入迅雷的条件。
但这似乎为陈磊之后与迅雷高层的分裂埋下伏笔。
陈磊掌舵的网心科技,开始确实做出了喜人的成绩,也让迅雷看到了转型的希望。
陈磊加入迅雷的第二年,网心陆续推出了赚钱宝和星域CDN等产品,星域CDN通过采集家庭用户的闲置带宽,再转售给企业用户,迅雷和家庭用户都能从中获利。
相较于此时市面上的其他CDN业务提供商,网心的星域CDN拥有价格便宜的优点,1.5万-4万/G/月的市场价格被网心直接砍到9999,价格几近腰斩。
雷军罕见亲自为其站台,称他投资迅雷就是要投资这个项目。
没多久,小米、爱奇艺、快手、熊猫直播、B站、陌陌、触手、战旗直播等公司陆续成为星域CDN的客户。赚钱宝与星域CDN连续7个季度业务大幅上涨。
在此之后,陈磊又把目光转向了区块链,提出All in区块链的旗号,并推出了玩客币这一产品。迅雷的股价也在区块链概念的推动下水涨船高,峰值最高时股价曾达到27美元。
这是陈磊在迅雷的光辉时刻。
分歧
花无千日好,人无百日红。
从2017年开始,陈磊主推的业务纷纷折戟:
2017年2月,工信部规定只能从有牌照的企业购买宽带,并出台清理不合规范市场交易。星域CDN模式被叫停。
2018年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发布的《关于防范变相ICO活动的风险提示》中,链克(更名后的玩客币)被重点点名,被指本质是一种融资行为,存在风险隐患。很快,玩客币价格应声下跌,直至清零。
2018年9月,迅雷将链克、链克商城和链克口袋等业务全部售让,仅保留玩客云和其网络的共享业务。
迅雷2019年财报显示,迅雷2019年年度总营收为1.81亿美元,同比减少21.9%;净亏损为5340万美元,比2018年的净亏损4080万美元进一步扩大。
财报中,云计算和其他互联网增值服务的收入为8410万美元,占总收入比例近半,成为毫无疑问的收入支柱,但这部分营收却同比下降了31.3%。而互联网广告和会员收入也在下滑。
转型新业务受阻,原有老业务低迷,迅雷老管理层原本就与陈磊存在分歧,在这种情势下,双方的矛盾不可避免的加深。
2017年陈磊接任CEO,他以担心P2P业务会伤害迅雷品牌为由,对迅雷一家关联公司——迅雷大数据公开发难,要求收回对该公司的品牌和商标授权。P2P业务是迅雷创始团队押注的方向,陈磊激怒了他们。双方公开喊话,相互指责。
雷军此时选择站在陈磊这边,发文称,「对CEO陈磊有着充分的信任和授权」。雷军系赢得了这场斗争。内讧结束一周后,迅雷宣布原董事长邹胜龙因家庭原因卸任,由小米联合创始人王川接任董事长。
但矛盾并未就此平息。
2019年11月,一份发给董事会的PPT让陈磊与创始团队的对立更加激化。
这份PPT中,陈磊让法务团队研究迅雷下载业务的法律风险,称迅雷的下载业务收益与风险不成正比,可能触犯多部法律,最高可判十年。
他给董事会的提议是:把迅雷下载业务逐步关掉。
对普通用户而言,难以想象,当迅雷不能下载还能干什么。对迅雷创始团队来说,下载业务是迅雷的起源与根基,如果这部分业务被关停,感情和利益上都难以接受。
基本无人理会陈磊的提议,在此之后,董事会开始和他保持距离,甚至王川也基本不回陈磊微信。
背靠小米大树的陈磊,此时已然嗅到了被小米放弃的气息。
对陈磊的决策理念、管理方式和作风,迅雷普通员工亦存在不满。
据AI财经社和界面报道,陈磊加入时虽为迅雷CTO,但重心实际放在组建网心科技上。而迅雷与网心科技一直分开办公。即便之后陈磊出任了迅雷CEO,他也很少在迅雷总部出现。
「很长一段时间里,迅雷总部这边都是基层自治状态。没有上层去协调资源、指明方向、找流量,只有各部门自己提需求自己做,也很少有跨部门的协作。」一名迅雷总部员工认为这也是迅雷各项业务都不痛不痒的原因之一。有员工感觉,迅雷的老业务一直在走下坡路,但网心科技的CDN和区块链业务一度做得很有起色。
「陈磊做CEO期间,网心是更重要的,迅雷很多业务暂停了,或是没什么动静了,感觉迅雷就是一个壳子。」迅雷的不少员工对陈磊都有这样的质疑。但他对自己的定位显然不单单是职业经理人,而是创始人。他并不是替元老派守业,而是想打造他的独立事业。他有野心有行动,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这种心态。
尽管业务方面很有才能,但陈磊疏于对整个集团的管理。不少员工曾报怨陈磊淘汰平庸员工的举动。为了达到这一目标,陈磊引进了一套同事互评制度来评定绩效。
但该项制度执行情况极差,多名能力受到认可的员工都被打了低等级,引起了较多不满。
更引发迅雷上下不满的,还有陈磊和女下属董鳕的关系。
在腾讯期间,陈磊就和董鳕关系匪浅,加入迅雷后,董鳕也随之进入迅雷。
只是腾讯普通公关的董鳕,在陈磊治下被委以重任,从副总裁一路升至高级副总裁。
AI财经社报道称,迅雷公司董事会成员曾就二人的关系问题当面询问过陈磊,陈磊以其基督徒的声誉保证,他和董鳕之间没有除同事之外的任何关系。但后来证实,陈磊和董鳕在迅雷任职期间育有一子。
这也为之后迅雷对陈磊的贪腐指控埋下种子。
落幕
2020年4月2日上午十点,一群白衣保安突然出现在迅雷深圳总部,要求员工停止工作,并接管了公司重要部门。
一封《致迅雷全员》的内部信出现在全体员工邮箱:陈磊的CEO职务已被解除。
当天告病在家的陈磊看到新闻后收到相关决议,他感到错愕与愤怒。
但澎湃的报道给了我们一个不一样的版本:
陈磊被免当天,他的前司机姚某曾借故进入网心公司机房,试图拷贝公司数据及源代码未遂,被发现后潜逃。
5月陈磊接受媒体采访,称迅雷开始指控他与同事涉及职务侵占,他辩称这些指控都是莫须有的,是「冲着自己去的」。
此时的陈磊已然感觉到局势对其不利,试图为已辩白。但采访多为陈磊单方面自述,并无过多其他信源佐证。
10月8日,靴子落地,陈磊被立案侦查。
根据迅雷管理层对外放出的消息,陈磊的问题一是涉及职务侵占,迅雷认为,陈磊在任期间,通过一家名为兴融合的公司转移公司财产,数额巨大,并企图通过欺骗手段将迅雷核心技术人员转移到该公司。
但陈磊辩称,兴融合实际上是网心的关联公司,为了规避风险将两家公司隔离开,而二者的关系在迅雷内部是公开的。
陈磊称,兴融合的本质是通过灰色途径获得廉价带宽,严格意义上属于工信部要查处的自建网络,因此在股权上没有体现网心科技。公司的会议上都会提到兴融合,但如今迅雷拒不承认二者的关联性。
迅雷对陈磊的另一个指控是涉嫌贪腐,一个细节是,陈磊曾指使董鳕安排网心公司与第三方签署服务协议,聘请黑龙江鹤岗两位「技术专家」担任网心公司的区块链技术顾问。
而这两位技术顾问是农民,真实身份是董鳕在黑龙江鹤岗老家的亲戚,两位专家收取顾问费的银行卡实际上由董鳕持有,资金由董鳕支配。
面对媒体的问询,迅雷方面则表示,一切以公安机关的判定为准。
真相究竟如何,恐怕还要等到公安机关的调查结果公布,法律会给出公正的答案。
但陈磊与迅雷,从开始的如鱼得水到如今的兵戎相见,不免让人感慨。而双方谁也不愿意看到如今这个局面。陈磊,从原先众星捧月的CEO变成如今避居海外的嫌犯,迅雷,这六年的转型之路严重受挫,在竞争激烈、时间稍纵即逝的互联网行业错失宝贵的六年。
在资本意志和创始团队的利益之间,迅雷一直未能做出平衡。而陈磊,在自身野心和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缠斗中再难立足。
10月9日,迅雷股价报3.07美元,市值仅2.09亿美元。回望2014年的6月24日,迅雷在纳斯达克敲钟上市,上市首日股价报收14.90美元,市值为10.34亿美元。
上市5个月后,陈磊加入迅雷,他们都以为,这将是他们的最好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