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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多伦多的养老院,记录下疫情“解封”后的老人日常

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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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我在多伦多的养老院,记录下疫情“解封”后的老人日常

原创 Mabel 三明治

Mabel是一位居住在多伦多的80+岁写作者,疫情来临时她困在房间里,每天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写每日书。在6月每日书不咕班中,Mabel记录下老人公寓从防疫状态到解封之后的变化。经过三个多月的居家令,她终于踏出大门迎接阳光,并且细致描绘了所见所感。下个月Mabel会在共写班和虚构主题班写作,来每日书认识这位可爱的奶奶吧。

文|Mabel

编辑|二维酱

西人对疫情的惧怕还不及法规的罚款。初初闻到中国武汉有疫情,老人公寓的人们仍然拥抱贴脸,市中心的街上也不会看到全民戴口罩。一直到美国的确诊病例直线上升,邻国小弟的特鲁多总理夫人感染了,市长也感染了,于是,广播里、电视里响起了防疫的呼声,老人护理院以及老人公寓是重点之重,采取了防备措施。

一张张活动取消的通知,醒目地出现在公寓的公共场所的橱窗上,圆柱上,电梯口。通知旁,还伴着人与人之间站立间隔图示,明确地写着2米,提醒大家保持距离。

我们的老人公寓进入防疫的“战争状态”,子女朋友送物品来都放在两道玻璃门外。整整三个多月,大堂、电梯、走廊都进入了安眠状态,没有一丝声响。不见一个人影。唯有清洁工人经常到各楼层的走廊,打扫,喷消毒水。

我的太阳房,三面玻璃向着多伦多主要马路Bloor,从四楼往下看,以前车流挤得水泄不通,停在原处十来分钟不能启动是常事,如今很少有车辆经过,行人几乎没有。

自从多伦多颁发了“居家令”后,两个女儿强烈要求我这个“好动份子”必须遵守承诺,不得私自外出,翻了日记和日历,我足足关在家里,闷在室内,三个月零六天,只有母亲节那天,在我四楼候电梯的空间,互相隔了空气拥抱和飞吻,四个乒乓队员互祝“母亲节快乐!”

两次不同程度的解禁令,让“冬眠”的人们开始慢慢苏醒,楼下花园由一二个人的出现,到今天(6月23日)有成堆的人啦!

我总算可以换换原来的生活规律,其实每天的室内跑步,都是穿着袜子,怕影响楼下的居民,从自己卧房,跑到太阳房再到客厅,再从客厅跑到厨房再跑到门口,重新回卧房再跑太阳房。在循环慢跑的过程里,时而为文字构思,时而笑自己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时而想着上海亲友在做什么,时而在回忆两个班里推荐的文字……也是其乐无穷的。但是每跑到太阳房就有了迫切解禁的愿望,多好的阳光引诱着我呢!

能够下楼真好,很久没有按电梯的G按钮。这个“ground ”太诱人了,到了大堂,前后门的青草绿地,树木花朵都在迎着我,是的,还有三个多月没有见面的各楼层的邻居等着我呢!噢,还有私人养着的狗狗、猫猫呢!

跨出门口,草地上,就看到了三个人,裘蒂穿着花花绿绿背心式的连衣裙,双手抚着披肩发,准备往头顶盘个髻,一看琳达的发型和以往不同,大喊:“琳达,你的头发怎么啦?”“哈哈哈哈认不出了吧?好久不能染发,带了假发”,剪着男性发型的苏珊马上接口:“去掉假发看看?”当琳达拿掉假发时,马上三个人格格格格地笑成一团。哈哈哈哈原来你的头发是雪花牌的?果然稀疏的白发因出汗,粘成了一摞摞雪片。

W 和 Z 两个老太太,隔了长椅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胸衣连三角裤,我以为是游泳衣,露出部分被阳光晒成古铜色,是一堆赘肉。另一个只用了一个胸衣和三角裤,一层薄薄的纱披着,仰天晒着,欣赏自己美丽的指甲,同样有着改变了身材的困惑和烦恼。

唯有信仰,向往着阳光会赐给她们健康。

远处一个越南老太太,草帽长袖长裤袜子鞋,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和那两个老太形成了地域季节差。亚裔女性以肤色白皙为美,出门不带草帽就是撑着太阳伞。

德国老先生,我的演奏搭档,同样有着一颗不服老的心,放在活动室里的拼图,不能进去继续拼完,就独自一人,在草地上,拿着球杆比划着距离,又回到原处,喃喃自语,有着必赢的信心,挥臂一下,自己观察结果,进行着自娱自乐的没有输赢的比赛。见到我就来个大“云”抱,看到他站不稳又坚持着锻炼的模样,心里悲切,希望活动室早日开放,我们投入到合奏共曲的欢乐中。我还是明哲保身,没有走近寒暄。

在大理石的圆台上,放着一盒烤鸭,一盒叉烧,三个西人男先生,喝着啤酒,用手抓住烤鸭在啃骨头。哇!我几乎要用上海话叫出来了:“你们太实惠啦!”

只听其中之一说,“好久好久没吃北京了。”我的脑子里蹦出一句粗话,他妈的,北京能吃吗?当然,我是不会认真去纠正的。他们确实不会说烤鸭,要不说“duck”,要不只会说北京了。

推开把我和世界隔离了很久很久的两扇玻璃门,终于可以自由走出大门。带了草帽墨镜口罩,还是能吸入新鲜的空气,抬头看见太阳,满心欢喜,似乎人已走到原野,只见蓝天分明蓝,白云分明白,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这个大自然的怀抱,确实是生命中万不可缺少的部分。被太阳晒得像酒醉一样的我,带着微醺,踏上了去街头的路。

Lady 竟然是第一条迎接我的狗,久违了,你会认出我的身影?还是那么白胖,她的妈妈递给我两颗狗点心,她不理不睬,只顾舔着我的脚踝,我那光着的脚踝给舔得湿漉漉,痒兮兮,有啥好舔的?天知道,lady的妈妈知道,肯定说我身上有狗味,人有狗缘。

其实我还是很害怕的,毕竟,每天还有着新增150以上的确诊病例,马上和lady妈妈做个手势离开了。

避开了熟悉的狗,还得避人,远远一家四口过来了,两个孩子骑着童车,一对夫妇慌不及地取出口罩戴上,我比她们快,立即走下人行道到路上去,不管你们是否看到亚裔人要谨慎?我亚裔人同样也是提防着你们呢。

家家户户都在布置花园,轧草机经过之处,一片碎草一阵草香,真好闻,贪婪地取下口罩,深深吸上一口,沁入心脾。

这边绣球花谢幕,有点儿凄厉,那边月季正盛开,有点儿兴高采烈,这边松鼠一定是久久不见人影不时探头向我示意,东张西望嗖地一下爬上树,往高处的树枝攀去,那边饿瘦了的白鸽,见我不是施食的主,没有悬念都成群往它们另一个集中地三楼房顶上去了。

耶?爱伦怎么柱了棍?原来她不慎在台阶上摔了一跤,她卷起裤腿让我看了手术后的疤痕。可怜,只能由外孙女前来照顾。老人走路必须小心。

那个因兔唇讲话不清的老人,今天怎么安静地坐着?原来他养了一条狗,狗躺着,他也坐着,好有爱心的狗爸爸。

发现电梯口,走廊里多了几个陌生的中年人,原来那些需要护理工帮助料理日常生活的老人,由于防止护理工穿门走户容易感染,于是可以由家人来替代,政府同样支付费用。

噢,今天是“second harvest”,一帮穿着背心短裤的年轻的准“老妇人”,拆开大包装,把那些牛奶,酸奶,芹菜,面包,玉米咖啡等等,分别装入塑料袋里,然后全副武装(防疫服口罩眼镜)的工作人员,推着车,按户发送。另有盒装意大利,南美的各种食品,可以让老人放微波炉加热即可。

我的外出活动结束了,去坐等午餐吧!

葡萄牙社区的合唱团还是不能排练,于是在zoom里,“云”集合,“云”相见,指挥道格拉斯风度依旧,一边拨动着吉他的琴弦,一边引亢高歌,别有一番风情。

人们彻底忘了那些居住在护理院的可怜的老人,他们自己不能吃喝拉撒的,已经失去自理能力的那些人群,都是有着基础病史的人,那里的护士,居民集体感染,死亡人数超过数十人,护理人员缺乏,军队进驻,情况如何不详。我没和任何老人们交谈过,我自己想过,早日回国住在上海善终。

不管哪个族裔的人们,经过了三个多月的居家令,实在忍不住了。春末夏初的来到,对于一个经常冰雪覆盖寒冷的冬天过后的居民,对于因疫情始终蜗居在家没有社交的居民不知有多大的吸引力,出门,出门,非出门不可!

街上川流不息的行人,男先生披着发或头上扎个鬏,女士们大都盘着发,梳着马尾,穿着心仪的衣服出门了,恋人们也在接吻拥抱了。唯独餐馆,咖啡馆,酒吧都没开放,没事,带着大垫子,单被,在草地坐着,躺着看蓝天白云,不去想那疫情的蔓延走向了,今天快乐就是快乐!

接到通知,北美地区时间,明天周三理发店、图书馆、餐馆、咖啡馆,woodbine beach 其他公共场所全部开放。气温湿度比较宜人,这些地方一定人满为患,怎么样的结果,有待后天测定。愿确诊病例减少,愿长久开放,疫情就此停步,还多伦多的人们一个无忧无虑的夏天。

原标题:《我在多伦多的养老院,记录下疫情“解封”后的老人日常|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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