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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写给菲茨杰拉德 | 我写过一页杰作与九十一页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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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海明威写给菲茨杰拉德 | 我写过一页杰作与九十一页狗屁

菲茨杰拉德

1925 年,弗•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巨著《了不起的盖茨比》(The Great Gatsby )出版后,他着手写他的第四部小说《夜色温柔》(Tender Is the Night )。《夜色温柔》讲述迪克•戴弗和尼科尔•戴弗多舛的一生,这对夫妇的原型很大程度上取自于杰拉尔德•墨菲(Gerald Murphy)和萨拉•墨菲(Sara Murphy)夫妇,墨菲夫妇是20 世纪20 年代和菲茨杰拉德进入同一社交圈的著名富豪夫妇。这部小说历时九年才完成,1934 年5 月10 日,在小说出版一个月后,菲茨杰拉德写信给他的友人——小说家欧内斯特•海明威,为他的最后一部小说寻求海明威诚实的意见。

《夜色温柔》

海明威自然直言不讳,回复了一封极其诚恳的信,信中的建议对全世界的作者都大有帮助。

亲爱的斯科特:

我既喜欢又不喜欢这本书。故事开头是对萨拉和杰拉尔德精彩的描写(该死的,多斯把书带走了,我没办法翻阅,所以如果我写错什么的话。),然后你开始戏弄他们,赋予他们不属于他们的出身,把他们变成别的人。你不能这么做,斯科特。如果你参考了真实的人来写,你就不能给他们不属于他们的父母(他们是由他们的父母和自己的经历塑造成的),你不能让他们做出任何他们不会做的事。你可以参考你自己、我、泽尔达、宝琳、哈德利、萨拉、杰拉尔德来写,但是你得让他们保持原貌,你只能让他们做他们会做的事。你不能把一个人写成另外的人。创造是好事,但你不能创造出任何不会真实发生的事情。

我们写到炉火纯青的时候是应该这么做——编造所有的事——但要编造得相当真实,让事情会这样发生。

海明威

该死的,你任意改动人的过去和未来,如此产生的不是人,而是该死的虚假得不可思议的历史档案。你可以写得比任何人都好,你才华横溢,你必须——哦,见鬼吧。天啊,斯科特,你要写,要写得真实,不管这会伤害到谁、损害到什么事,不要做这些愚蠢的妥协。比方说,如果你足够了解杰拉尔德和萨拉,你可以写一本关于他们的好书,如果写得真实,他们不会有什么感觉,只会认可这本书。

有时你的写作可称绝妙,没有任何人,我们的同伴中也没有一个人能写得有你一半好,但在这本书里你没有写出来,你写了太多虚假的事。你根本不必这么做。

首先,就像我总说的,你不能空想。好吧,我们得承认,你有这个能力,我是说就算你能你也不该这么做。用你知道的事情去写、去创造,还原人物的出身。其次,很久以前你就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了,只听你自己提出的问题的答案。你有太多好的想法,但那也是不必要的。这是让一个作者枯竭的原因(我们都会枯竭,并不是对你个人的侮辱)——不懂聆听。这是所有东西的源泉——去看,去听。你看得够多,但你停止了聆听。

你写得比我所说的好得多,但你的能力远不止于此。

菲茨杰拉德小说手稿

你可以研究克劳塞维茨的兵法,研究经济学、心理学,然而当你提起笔来,任何一门学问都不会起任何作用。我们就像是差劲的杂技演员,但至少能漂亮地高高弹跳几下,老兄,还有这么多杂技演员连跳都不会呢。

看在上帝的份上,去写吧,别担心别人会怎么说,也别在意写出来的是杰作还是什么。我写出一页杰作,也就写过九十一页狗屁。我把狗屁都扔进废纸篓了。

你觉得自己必须发表一些垃圾来赚钱,让自己和家人过活。好吧,但如果你写得够多,尽可能写得好,就会有同样多的杰作出现(就像我们在耶鲁说的那样)。你不能考虑周全了才坐下,刻意写出一部杰作。别去管塞尔迪斯那些人,他们几乎毁了你,尽可能避开他们的意见。写得好,任观众去喝彩,写得不好,由观众去叫骂,这样才行。

忘掉你的个人悲剧。我们所有人从一开始都受到了伤害,尤其在正经写作之前,你必须得饱受折磨。但当你痛得要死时,好好利用这样的疼痛,而不要用它来欺骗。要像科学家一样忠实——只是不要因为你发生什么事,或者你身边的人发生什么事,就觉得这些事有多么要紧。说到这里,如果你冲我发火,我也不会怪你。天啊,告诉别人怎么写作、怎么活、怎么死等等,真是不可思议。

我想见你,在你清醒时和你当面讨论。你在纽约喝了个烂醉,我们都没谈出个所以然来。你瞧,老兄,你不是个悲剧人物。我也不是。我们只是作者,我们应该做的是写作。你比谁都更需要写作上的戒律,然而你娶了一个嫉妒你作品的人,她想要与你竞争,想毁掉你。这事一点也不简单,我第一次见泽尔达时,还以为她是个疯子。而你又使事情更复杂——你和她相爱了。当然,还有,你是个酒鬼。但你不比乔伊斯喝得更厉害,也不比大多数好作家喝得厉害。不过斯科特,好作家总是能恢复清醒,永远都能。你曾一度认为自己写得极好,你现在的水平是当时的两倍。你知道那时候我从没觉得《了不起的盖茨比》写得有多好。你现在的写作能力是以前的两倍。你需要做的只是写得真实,别在意后果如何。

《了不起的盖茨比》

继续写吧。

总之,我极其欣赏你,我想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和你聊聊。我们以前都聊得很愉快。记得我们去纳伊见的那个奄奄一息的家伙吗?他今年冬天在这里。坎比•钱伯斯(Canby Chambers),真是个非常好的家伙。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多斯的影子。他现在身体好了,去年这时候可病得很严重。斯科蒂1和泽尔达好吗?宝琳问候你。我们都好。她打算和帕特里克2去皮戈特待几周,然后把邦比3带回来。我们有条漂亮的船。我正在写一个很长的故事,写得挺顺利。这故事不好写。

你永远的朋友 欧内斯特

1934 年5 月28 日

(写于信封上:《太阳照常升起》和电影的事情如何了?有机会吗?我没在信里评价你书里好的部分。你知道写得有多好的。关于短篇小说集4,你说得对,我自己想迟些出版的。这样我最近在《大都会》发表的那一篇就可以收录在内了。)

本文摘自《见信如晤》 [英] 肖恩·亚瑟 编,冯倩珠 译,湖南美术出版社,20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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