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罕走廊——被遗忘的古丝绸之路
原标题:瓦罕走廊——被遗忘的古丝绸之路
国家地理科学考察 丝路遗产
这是一片陌生而又亲切的土地——帕米尔。
矗立在欧亚大陆中心偏南的帕米尔高原,世界屋脊上的“天堂”,孕育了人类几大文明的河流的发源地。
帕米尔是中国辽阔国境最西部的一个高原,她很早就进入了中国的版图,古时称为葱岭、舂山、极疑山、波谜罗、帕密尔、白弥尔、巴马等等,是我们最熟悉的西域地名之一。现在帕米尔大部分位于国境外,分属于几个不同的国家,成为了我们了解最少的一个地区。
帕米尔虽是“高原”,却少有那种平坦广阔的台地。它由几组山脉和其间的宽谷、盆地构成,在历史上被叫做“葱岭”,古人把它整个儿当成了一座大山。
隐秘而坚韧的通道
瓦罕走廊,位于帕米尔高原南部,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这段全长三百多公里的土地,是从我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到邻国阿富汗境内,从东至西的一段狭长谷地,被誉为“东西方文明的十字路口”。
在古代,自张骞凿空西域以来,因北方有强大的匈奴部落威胁,东西方文明的交流须靠翻越帕米尔高原才能实现,而瓦罕走廊地势较其他平坦,因此成为了连接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
现如今,瓦罕走廊在中国境内长度约100公里。这里土地贫瘠,多暴风雪灾,千年来荒芜人迹,至今是地球上最难生存、最为贫困的地区之一。
公元前140多年的中国西汉,一支从长安出发的和平使团,开始打通东方通往西方的道路,完成了“凿空”之旅,这就是著名的张骞出使西域。十三年里,风尘仆仆,九死一生,张骞越流沙,翻葱岭,唤来了中原对西域和西域对中原的新认识。他将西域以及葱岭以西的中亚、西亚,以至安息(伊朗高原地区)、印度诸国的方位、幅员、人口、城市、物产等信息,向汉武帝做了详细汇报。这份报告至今仍是研究上述地区历史地理的珍贵资料。
从历史深处走来的神秘古道
在遥远的过去,帕米尔横亘在印度文明、中亚文明、西亚文明、欧洲文明和中国的华夏文明中间,阻碍了文明之间的交流。自汉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以后,丝绸之路在瓦罕走廊铺展开来,这里转而成为中国西域与中亚和南亚交流的通道。从此高山可以逾越,几大文明的对话也彻底改变了人类历史的叙事轨迹。
公元399年,东晋僧人法显西行求法,正是从瓦罕走廊进入印度的。法显在《佛国记》一书中描述这一段路程时写道:“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四顾茫茫,莫测所之,唯视日以准东西,人骨以标行路”。足见当时穿行瓦罕走廊之艰难。
通往瓦罕走廊帕米尔的路犹如挂在垂直的绝壁边
关于瓦罕走廊的正式记载始于玄奘法师。公元629年,玄奘花了七天七夜穿过瓦罕走廊。他在离开塔什库尔干之后进入瓦罕走廊,河流沿线山顶上矗立的古堡曾令他惊叹不已。时至今日,一些古堡仍耸立在喷赤河对岸塔吉克斯坦境内。
横屏观看,塔吉克斯坦境内的阳春古堡遗址
公元642-679年,这里是最后的萨珊波斯皇族,抵抗大食(中国唐、宋时期对阿拉伯人的专称和对伊朗语民族穆斯林的泛称)侵略军的地方。
公元658年,击溃西突厥汗国的唐高宗接受了中亚,661年设立鸟飞州都督府,管辖瓦罕走廊,治所在萨尔哈德城,属于大安西都护府治下。
公元747年,唐将高仙芝从吐蕃手里收回小勃律,高仙芝的军队不畏艰险,三天三夜翻越垂直的冰川,神奇地出现在小勃律。唐军大胜,重新获得唐朝通向中亚的丝路孔道。
13世纪,富有传奇色彩的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曾到过瓦罕走廊。那时候蒙古帝国称霸欧亚大陆,丝绸之路也进入黄金时代。马可·波罗曾提到这里的宝石珍贵、骏马威武、弓箭手技艺高超。他尤其提到,山上的空气非常纯净,据说能治愈一切疾病。
这是一幅依据马可·波罗《游记》叙述,于1459年绘制的大都(今北京)地图。图中部是欧洲人想象中的元大都忽必烈的宫殿,此图现存伦敦大英图书馆。
18世纪末19世纪初,沙俄不断在中亚进行侵略扩张,与此同时,英国势力从印度西进。为避免沙俄透过中亚染指印度,大英帝国在划定阿富汗与俄国边界时,背着中国签订了《关于帕米尔地区势力范围的协议》,不但划定两国瓜分帕米尔的势力分界线,而且将兴都库什山北麓与帕米尔南缘之间的狭长地带划作两国间的“缓冲地带”,也就是今天的瓦罕走廊。
近代以来,阿富汗一直深陷战争泥潭。因艰苦卓绝的地理环境,瓦罕走廊躲避了阿富汗的战火,当地人得以幸存,雪豹和马可波罗盘羊也幸存了下来,躲过了偷猎者的枪口。
1963年,中国与阿富汗的边境全线封闭,与此同时,瓦罕走廊也被遗忘,成为一条不知何所来、不知何所至的断头路。
民族:生活在世界屋脊中的人们
生活在瓦罕走廊的主要居民是瓦罕人(塔吉克族)和吉尔吉斯人。瓦罕人居住在海拔2000-3000米的瓦罕河谷,人数大约有10万,散居于阿富汗、塔吉克斯坦、巴基斯坦和中国新疆的崇山峻岭中。在塔吉克斯坦他们被称为帕米尔塔吉克人,在中国就叫做塔吉克族。
横屏观看,瓦罕走廊区域民族分布示意图
一个民族,两种生活
生活在阿姆河流域的阿富汗人和塔吉克斯坦人本是同源同宗,但在互相敌对攻伐的政权下成长,使得他们成为活在不同时空维度里的人。在塔吉克斯坦,女人可以不佩戴面纱,肆意地大笑,和男人一样做生意,村里的男孩在喷赤河谷边的空地上踢球。
塔吉克斯坦的足球场对瓦罕居民来说遥不可及
而这在阿富汗境内的瓦罕走廊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在这里,他们的生活比阿富汗绝大多数地区更落后,至今仍居住在泥土和石头盖的小黑屋里,连通电都还是个梦想。女人们戴着不露脸甚至不露眼的头巾,不踏出家门半步。
但崇山峻岭的包围也使得瓦罕完全与世隔绝,在极端分子和战乱横扫阿富汗全境时,大山为瓦罕提供了庇护,使它免受其灾,和平的瓦罕一直遗世独立地存在着,宛若一处天堂秘境。
喷赤河是阿富汗与塔吉克斯坦两国的边界
与瓦罕人不同,吉尔吉斯人是传奇的游牧民族,他们一年中迁徙4次,相貌具有蒙古人的特征,说突厥语,祖先来自于蒙古西部的叶尼塞河河岸,数千年来,吉尔吉斯人不断迁徙,最终抵达中亚的草原和山区。如今他们生活在海拔4000-5000米的帕米尔高原,女人的生存率很低,身价水涨船高——一个女人能值100头绵羊。
吉尔吉斯族的女人们无一例外地穿着大红衣衫,戴着项链,全身上下饰满了串珠。要想知道当地女子的婚姻状况,不需要开口问,只要看一眼她们的头巾就可以了——少女穿红,妇女戴白。结婚后她们不再远行,只是追赶着日头和行踪不定的水源在帕米尔的各处草场间迁徙,从来没有看见过帕米尔以外的世界。
两千多年来,自从张骞打通了东西方贸易的商道,瓦罕走廊渐渐成为从喀什到撒马尔罕的重要丝路通道。而丝绸之路消亡之时,瓦罕走廊被困在各国的国界线中间,成为一段不能通往任何地方的断头路,从此与世隔绝,被人遗忘。
相比暴力和恐怖的战火,也许,我们应该庆幸,虽受自然环境和边界线所阻隔,瓦罕走廊却是一抹狭窄的天堂,始终安静、平和地存在着,人们围着火堆,烧一壶酥油茶,在毡房里得以片刻歇息。
但是,正如那条绵延千年的丝绸古道一样,只有“路”能够让瓦罕走廊恢复生机,给瓦罕居民带来希望。
本文汇编自《中国国家地理》2015年10月刊
撰文 | Agustinus Wibowo
摄影 | 王彤 等
编辑 | 邢悦、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