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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艾略特与《荒原》:我能连接乌有与乌有 | 一诗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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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T.S.艾略特与《荒原》:我能连接乌有与乌有 | 一诗一会

托·斯·艾略特(T.S.Eliot,1888-1965),诗人、剧作家、文学评论家

“马盖特的沙滩上。

我能

连接乌有与乌有。”

1921年,T.S.艾略特因长期经济拮据,同时还要照顾患有神经疾病的妻子薇薇安,愈发感到身心交瘁。在精神几近崩溃的情况下,他停下在伦敦莱斯银行的工作,坐上前往马盖特的火车,进行为期三周的休养。当时正值一战结束不久,“每个人的个人生活都被这场巨大的悲剧所吞没,人们几乎不再有什么个人经验或感情了”,艾略特曾在一封信中如此写到。或许是怀着对个人与时代的悲观心情,艾略特正式开始创作人生中最重要的诗篇《荒原》。这首诗共计433行,由五个章节——“死者的葬礼”“弈棋”“火诫”“死在水里”“雷霆说的话”组成,为读者展现了一幅充斥着混乱与虚无、幻灭与绝望的世界图景。

长久以来,《荒原》被誉为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现代主义诗歌,它在西方引起的反响之剧烈,甚至超过了艾略特晚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四个四重奏》。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人们认为《荒原》捕捉到了战后西方文明和传统价值的衰落,是对整整一代人的精神写照。但事实上,艾略特本人并不认同这种说法,在他看来,与其说《荒原》是“一部重要的社会批评”,不如说它“仅仅是个人的、完全无足轻重的对生活不满的发泄;它通篇只是有节奏的牢骚。”

即使抛开《荒原》与时代所产生的共振,人们也无法不为这首诗的创作手法感到震惊。全诗不仅穿插使用了七种语言,还涉及大量神话、宗教传说和文学典故,艾略特擅长将一个个镜头、意象、场面、对话片断等叠加在一起,有意打破原有的秩序,使各种元素发生新的化学反应。《荒原》发表后,艾略特又在诗的最后补充了相关的注释,这些注释最终成了《荒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中,艾略特指出,诗歌从标题到构想再到随之形成的许多象征,都是受了杰茜·L.韦斯顿关于圣杯传说的著作《从仪式到传奇》的启发,另外也有部分灵感源于詹姆斯·弗雷泽的人类学著作《金枝》。

想要完全理解艾略特的诗歌并非易事,可以说,艾略特通过对一系列具体事件跳跃性的叙述和描绘,将读者领进了一个阐释的迷宫。除了《荒原》之外,艾略特在许多创作中都爱将自己藏匿在多重故事背景身后,以戏剧化的人物和表达呈现他的主题。譬如,在组诗《阿丽尔诗》中,《东方三贤的旅程》取用的是耶稣诞生时三个圣贤从东方来朝拜的题材;《玛丽娜》则取材于莎士比亚的戏剧《泰尔亲王配力克里斯》。

日前,由文学翻译家张炽恒翻译、果麦文化推出的《荒原》依据费伯出版社(Faber & Faber)2004年出版的《托·斯·艾略特诗歌戏剧全集》中的诗歌部分,收录了包括《荒原》《四部四重奏》在内绝大多数的艾略特诗歌作品。经授权,界面文化从书中选取《荒原》一诗的第一章“死者的葬礼”,以飨读者。

《荒原》

[英] 托·斯·艾略特 著  张炽恒 译

果麦文化 |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20-04

《荒原》第一章:死者的葬礼

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从死地上

滋生出紫丁香,将记忆和欲望

混合在一起,用春雨

将迟钝的根搅动。

冬日给我们保暖,给大地

盖上善忘的雪,用干块茎

喂养些许生命。

夏天给我们惊讶,驾一阵大雨

越施塔恩伯格湖而来;我们躲在柱廊下,

太阳出来继续前行,进入霍夫加藤,

喝些咖啡,聊上一个钟点。

我不是俄国人,来自立陶宛,纯种德国人。

小时候,我们在大公家小住,

是我表兄家,他带我乘雪橇,

我很害怕。他说,玛丽,

玛丽,抓紧了。我们便向下滑去。

在大山里,你感到轻松自由。

晚上,大多数时间我读书,冬天去南方。

紧攫着的是什么根,石头垃圾里

生出的是什么枝子?人子啊,

你说不出,猜不到,因为你只认识

一堆破碎的影像,里面赤日炎炎,

死树无荫,蟋蟀声不给人慰藉,

干石头上没有水声。唯有

此红石投下阴影一片,

(到此红石的阴影里来吧)

我会给你看一样东西,既不同于

清晨大踏步跟在你身后的影子

也不同于黄昏起来迎接你的影子;

我会给你看一捧尘土里的恐惧。

      清风扑面而来

      吹向家的方向,

      我的爱尔兰孩儿

      此刻你在何方?

“一年前你第一次送我风信子花;

他们叫我风信子花女郎。”

——可稍后,我们从风信子花园归去时,

你花儿满抱,头发濡湿,我却

口不能言,目不能视,非活

亦非死,茫然不知一切,

凝望着光的中心那一片寂静。

大海凄凉而空阔。

索索斯特里斯夫人,著名神视者,

得了重伤风,依然众所周知

是欧洲最为睿智的女人,

有一副很邪性的纸牌。这一张,她说,

是你的牌,淹死的腓尼基水手,

(那是两颗珍珠,原本是他的眼睛。瞧!)

这是贝拉多娜,岩礁夫人,

善于随机应变的女士。

这是有三根法杖的男子,这是舵轮,

这是独眼商人,这一张

空白的牌上面,是他背在背上的东西,

禁止我看见。我没找到那张

被绞死的人。小心淹死在水里。

我看见一群群人,在转圈子行走。

谢谢。你若见到亲爱的伊奎东夫人,

告诉她天宫图我自己带去:

今时今世,行事须甚是小心。

虚幻的城市,

在一个冬日黎明的棕雾底下,

人群流过伦敦桥,那么多人,

我没想过死亡毁了那么多人。

时而,短促的叹息散发出来,

每个人的目光盯着自己脚下。

流上山去,沿威廉国王大街,

去向圣玛丽·乌尔诺斯教堂报时之处,

钟敲九点,发出死丧般的最后一响。

我见到一熟人,叫住他,嚷道:“斯特森!

在麦莱你和我一同在船上!

去年你种在花园里的那具尸体

开始出芽了么?今年会不会开花?

突然的霜降没有袭扰到它的床?

莫让狗靠近,那是人类的朋友,

否则他会用爪尖重新把它刨出来!

你!虚伪的读者!——我的同类!——我的兄弟!”

附:诗人原注

第20行:参阅《以西结书》第2章第1节。

第23行:参阅《传道书》第12章第5节。

第31行:见《特利斯坦与绮索尔德》第一幕,5—8行。

第42行:同上,第三幕24行。

第46行:我不熟悉塔罗牌的确切构成,所以显然是弃之不顾只图自己用起来便利了。被绞死的人是牌里历来就有的一张,在两个方面派上了用场:一是在我心目中他与弗雷泽(《金枝》的作者)的被绞死的神有关联;二是在本诗第五部分,我将他与以马忤斯的信徒们迁移途中那个戴兜帽的人联系了起来。此后出现了腓尼基水手和商人,还有“人群”和第四部分执行的“死在水里”。有三根法杖的男子(塔罗牌里确实有这一张牌),被我相当武断地,将他与渔王本人联系在了一起。

第60行:参阅波德莱尔:“蜂拥的城市,充满梦想的城市,/ 幽灵在大白天勾搭行人。”

第63行:参阅《神曲·地狱篇》第三歌,55—57行:“那么长的 / 行列,以前我决不会相信 / 死亡竟然使那么多人丧生。”

第64行:参阅《神曲·地狱篇》第四歌,25—27行:“这里,没有悲哭声传入 / 我们的耳朵,只有叹息声 / 使永恒的空气震颤。”

第68行:我经常注意到的一个现象。

第74行:参见韦伯斯特《白魔》中的挽歌。

第76行:见波德莱尔《恶之花》之序诗。

本文诗歌部分节选自《荒原》一书,经果麦文化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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