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迪·艾伦自传《凭空而来》:一种人生与一项指控
原标题:伍迪·艾伦自传《凭空而来》:一种人生与一项指控
伍迪·艾伦称自传《凭空而来》是“一个男人在无意义的、粗暴的宇宙里找寻上帝的历程” 图片来源:Javier Etxezarreta/EPA
在这部回忆录里,伍迪·艾伦希望澄清某些误会。他并非一个知识分子,虽然经常这样被人形容。身为一个在实际生活中“不学无术且对一切涉及学术的东西不感兴趣”的人,他否认前述“和尼斯湖水怪一样子虚乌有”的提法。他还解释称,与表象不同,他在体育竞技场上激情澎湃。年轻时的他是个飞毛腿、垒球“技术高超”并且在打篮球称霸操场的同时还能“把一个橄榄球扔出一英里远”。
现年84岁的艾伦还想公诸于世的是,自己不是个娈童者,前任伴侣、演员米娅·法罗及据称7岁时曾受其害的女儿迪兰·法罗(现已34岁)的指控是无稽之谈。这桩错综复杂的公案始于1992年,2014年时又因迪兰公开致信指控而再度被踢爆。除了迪兰的公开信,艾伦之子罗南(他果断与妹妹站在一起)、米娅的养子摩西(他支持艾伦,下文会大量引用他的信)以及宋宜(米娅和前夫安德烈·普莱文的养女,与艾伦发生过关系并最终成婚)也都发过声。警方对艾伦发起过两次调查,都未能立案,急于得出结论的公众很少有留意到这个事实的。艾伦戏称自传《凭空而来》(Apropos of Nothing)——由于员工的抗议,这个标题曾遭到原先出版商Hachette的否定——乃是“一个男人在无意义的、粗暴的宇宙里找寻上帝的历程”,书中整整有90页的篇幅都在谈法罗的“闹剧”,这意味着面对此案沉寂将近三十年的他认为,如今是表明己方态度的时机了。
1984年百老汇电影《丹尼玫瑰》中的伍迪·艾伦和米娅·法罗 图片来源:www.ronaldgrantarchive.com
当然,这本书讲的毕竟是人生故事,而不仅仅是提出指控,此外,鉴于这位作家在漫画领域也有一定造诣,他在讲述自己的童年及成名经历时想必是嬉笑怒骂、不拘一格的。书的开头扼要地叙述了他在布鲁克林度过的童年,谈到了当司机的父亲和做图书管理员的母亲。他的父母“在每件事上都有不同意见,除了希特勒和我的学期成绩单”,但他们对自家的两个孩子还是关怀备至。文化上的启蒙来自于他的亲戚丽塔,某个周六的下午她带艾伦去了电影院,并鼓励他多听广播,藉此他对科尔·波特、罗杰斯与哈特、本尼·古德曼和比莉·荷莉戴等乐坛名人有了一定了解。11岁时,与友人游览曼哈顿时由于电影院碰巧关门,他又打开了歌舞杂耍表演这扇窗。他每个周六都会到场观看,更带上了纸笔做笔记。
当他还是个高中生时,就开始向报纸投稿笑话,其中不少还发表了。后来一名经纪人找到他,问他是否愿意每天花少许课后时间为名流客户写一些方便用来发挥的俏皮话。他在纽约大学读的是电影专业,因为经常缺课而被开除了。但这无关紧要,因为他已经和喜剧作家圈子混得很熟,收入比父母还高。他决定改名(原名阿兰·哥尼斯堡),这个决定基本没让他后悔过,除了某一次布鲁明戴尔百货的女销售问他:“还需要点什么吗?啄木鸟先生(Mr Woodpecker)?”
自嘲几乎是艾伦的天性,他的冷面笑匠属性更为他大大加分。据他的回忆,自己和第二任妻子路易丝曾在酒后胡思乱想,讨论哪种自杀方法更好——“她倾向于用手枪,我则打算把头放进洗碗机里并按下全速模式。”回想起在电影生涯中遭逢的最大挫败,他表示《影与雾》的拍摄过程里没有出任何差错,除了这部电影本身。灯光在赞助商画面之后打亮时“大约有四五个人在座位上僵着不动,那样子跟中箭毒残废了差不多”。
不过自我中心主义在别处基本都压倒了明智。他频频贬低自己的才华,告诉我们自己的电影如何是票房毒药,但又抓住一切机会罗列各路名人对他的赞誉之词。还有一个常见的艾伦式套路是,感叹为什么没有女性愿意和自己——一个自称倒霉鬼的人——共度浪漫一日,但这里评判女性的标准又成了纯粹的以貌取人。哪怕他的母亲也没能幸免于论断——她“亲切而优雅,但可以说在肉体上没有什么吸引力”,他在探讨母亲与演员格劳乔·马克斯的共同点之前这样写道。
《凭空而来》
你可能会认为,一个背着各种阴暗指控的男人在避免对年轻女性过于谄媚时,可能会蒙受额外的痛苦。然而艾伦42岁时照样和参演《安妮·霍尔》时年仅17岁的斯泰西·内尔金约会,这导致他和剧本作者马歇尔·布里克曼形成了一种“类似于电子相互围绕旋转”的关系。说到斯嘉丽·约翰逊,他注意到,“当你见到她时,你必须在激素面前杀出一条血路。这不仅是因为她才貌双全,还因为她在性方面简直就像核辐射。”他抱怨称,许多有关他喜好与年轻女子约会的说法都“不合事实”,例如他的第一任妻子哈林就只比他小三岁。考虑到二人结婚时艾伦才20岁,这一年龄鸿沟要是再大一丁点那恐怕都是很要不得的。
56岁时,艾伦因与法罗闹僵而倍感孤立无援,他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抽身而出了”,当时他正在与时年21岁的宋宜约会。他承认“我们已经没法控制彼此了”,坦白说,鉴于宋宜一度是他的养女,不管当中有怎样的动机和目的,这种话的信息量都太大了。他对分手的解释以及后来迪兰提出的指控,都在低落与狂怒之间来回跳动。他对迪兰抱有同情,声称她受人指使,被母亲“洗了脑”,以至于相信自己当年某个下午在康涅狄格州家中的阁楼里玩火车时被父亲侵害了。
对于儿子罗南,他则没有那么宽容,罗南长期以来与他不和,而且屡次撰文抨击父亲的错误举动。至于法罗那边,没完没了的肥皂剧里还有另一个桥段,那就是罗南到底是不是艾伦亲生的,艾伦在谈起自己必须依法支付的抚养费时忍不住挖苦起来:“如果米娅有关罗南是弗兰克·辛纳屈之子的说法是对的,那我就被坑惨了。”但他最尖酸刻薄的话还是留给了米娅,宣称米娅曾告诉自己:“你夺走了我的女儿,我现在要夺走你的。”他把米娅形容成一个苦大仇深、冷酷无情的女人,收养孩子对她而言俨然只是一种额外的修饰,实际上她轻视和虐待他们。这令人有了不少阴暗的联想。他在陈述自己的观点时极为强势,因自己所感受到的不公而怒不可遏,这些都情有可原,但恶言相向对谁都不会有好处。
但艾伦从本质上讲就不是个容易交到朋友的人,他隔三岔五就会对“礼仪警察(Appropriate Police)”和“#反性骚扰疯子”及出于对公众情绪的考量而公开抨击他的好莱坞前友人和同事大动肝火。他明确地认识到一点,那就是新书对那些已经有了定见的人几乎不可能有什么影响。反思过往的一切,他说,“与活在公众心目中相比,我更想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过。”
(翻译:林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