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叔阿姨在“金煌煌”，时髦得闪闪发光

星期日周刊记者 顾筝 实习生 许桂琴

不是扎你们心，可能你们花了很多钱，但还是没有穿得像这届上海爷叔阿姨般时髦。

“棉毛衫、棉毛裤，不穿呃，穿得厚哒哒不灵的。”

“商场里的衣裳送给我都不要，没腔调。”

在金煌煌二手服装交易市场碰到时髦爷叔阿姨的概率特别高，他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一套穿衣搭配理念。

“花归花，不戳气”

这个一点都不金光闪闪的二手服装市场在年轻人中还是有名气的。小红书、B站上都有它的介绍，有人甚至特地从外地赶来打卡。

二手服装，用年轻人的话来讲，叫“古着”、“vintage”。

对爷叔阿姨来说，就没有这么虚头巴脑，只是意味着跳脱于同龄人的“穿衣品味”。

在金煌煌，可以密集地遇到很多穿着独特的爷叔阿姨。就连店主，也都是非常时髦的。

2019年11月，上海的温度来了几个跳水，黄国钧的打扮和10月时相比，朴素了很多。

天还热着的时候，他穿一件黑西装，内搭一件无比花哨的内衣。紫色基底的绸制面料上印着各种动物，很是扎眼。

“我从日本带来的，你在国内肯定碰不到，得意伐。”他说。

这次，黄国钧缩在一件黑色滑雪衫里，看上去普普通通。不过，作为一名在二手衣行当做了将近三十年生意的店主，他怎么会“甘于平凡”？

脱下外面的滑雪衫，他拍了拍身上的黑色小外套：“今年年轻人行（读háng，流行的意思）西装，我身上这件是JK制服，就是日本学生穿的校服。裤子是日本毛料小格子西裤，这双浅口皮鞋是鳄鱼皮的。”

他身上的亮色是内搭的红色毛衣，上面有阿玛尼的LOGO。

作为一名62岁的爷叔，黄国钧身材保持得很好，窄身的日本校服穿在身上，一点都不紧绷。

“我欢喜这种款式的衣裳，穿得人比较精神一点。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精气神’。本来就这把岁数了，还穿得像小老头子那样邋邋遢遢，自己都对不起自己。我平常欢喜穿西装式样的衣裳，但是我不会穿整套的，我只穿单件头，要讲搭配的。”

关于搭配，黄国钧一向有自己的研究。“年轻辰光我欢喜穿正宗的老花的衣裳，因为走在上海滩的马路上碰不到第二件。我现在欢喜带点正式又不是老花的风格，就是上海人讲的，花归花，不戳气。”

他甩了甩自己飘逸的中长发：“我面孔长，不好留短头发，长头发好遮一遮。”

“一个月（花）两三千块逃不脱的”

小辫子爷叔走在路上，肯定会有很多回头率。

他穿着毛领夹克衫配金色龙纹卫衣，纯色收口运动裤下踏着一双款式简约的运动鞋。

发型是最特别的，抹满摩丝的头发被编成一根辫子牢牢固定在略显光溜的后脑勺上。

“我今年60岁，从1978年就开始留头发。现在头发披下来好绕头颈两圈，就是可惜现在年龄大了，头发落脱了。”他说。

小辫子爷叔每周要来逛两三次金煌煌：“一个月下来（花）两三千块逃不脱的。”

他和很多店家都相熟。“伊每趟看到我来都开心的，‘冲头来了’。”他指了指店老板说。

老板是一位年纪比他更大的爷叔，同样一身休闲装，发型也暗藏心机——“低矮版的莫西干头”。

这次来，小辫子倒不是给自己买衣服。因为穿得别致又后生，他像朋友圈里的“时尚博主”一样，经常有小兄弟被他“种草”单品，嘱托他来金煌煌里代买衣物。

他打开塑料袋：“喏，伊觉得我身上穿的这件夹克好看，让我过来带一件。我身边十个朋友里有九个，讲我衣裳穿得蛮有样子、蛮有新意的。”

“伊是衣裳黄牛贩子。”店老板抓住机会“怼”回去。

小辫子的“时尚买手”工作早在80年代就开始了。

“我做舞台灯光工作，跑的地方多，见识也广。埃个辰光到广州去，衣裳时髦又别致，我买T恤衬衫，一打一打买，带回来送两件给朋友。衬衫，我大多数买立领的，我穿立领的衣裳老好看呃。衬衫领子一立，真神气啊。”

和小辫子同行的一个朋友拿起一件黑色长款风衣跃跃欲试，小辫子马上劝阻了他：“侬穿这件衣裳我就不欢喜侬了哦，太正宗了，跟侬不搭呃。”

“棉毛衫、棉毛裤？不穿呃”

“购物三兄弟”中，最吸引眼球的是帽子爷叔。

那一顶毛毡礼帽戴在头上，一下子就让他“卓尔不群”。但作为常常一起来逛金煌煌的“塑料兄弟”，其他人怎么会认输。

和小辫子一样，爷叔们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但他们愿意说自己的年龄。

旁边胖胖的爷叔年纪最轻，58岁。他把一头头发染成金黄，配的是姜黄色外套，上下呼应。

“我是刚刚下班就出来买衣裳，否则绝对穿得比伊拉时髦。”穿着一身蓝色工作服的爷叔不服气地解释道。

他随即拉开了手中的塑料袋：“阿拉都穿巴宝莉的，世界名牌。我晓得大兴（冒牌）呃，但是做工蛮好。”

这位活泼的62岁爷叔把“巴宝莉”棉衣套上身，拉着其他两个兄弟一起拍照。

他还透露了帽子爷叔毡帽下的玄机：“伊头发颜色还要时髦来。”63岁的毡帽爷叔把头发染成了淡黄色。

他们三位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常常一起来逛街：“来这边估计千把趟有了，八年喽。”

黄头发爷叔作为代表说出了时髦爷叔们的穿搭“底线”：“阿拉要穿得少一点，穿得厚哒哒不灵呃。棉毛衫、棉毛裤？不穿呃，我今朝就一件汗衫。内衣领头露出来？露出来像啥物事啊！”

“阿拉要自己开价”

“闺蜜二人组”阿姨出来逛街，是各自花了心思打扮的。

短裙阿姨全身珠光宝气，在其他衣物、鞋袜都是黑色的情况下，裙子上五彩斑斓的花朵让人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而最大的亮点其实是在头上，一顶花朵礼帽，显得既俏皮又高贵。

长裙短发阿姨的衣服颜色看着很朴素，但其实也有亮点。她在短款外套里面搭了一条咖啡色灯芯绒背带裙，青春气十足。

她偏爱背带裙，在一家小店里，又一眼相中了墙上挂着的黑色灯芯绒背带裙。

“背带裙的好处就是随便啥辰光都好穿，不穿外套的辰光好穿，套大衣的辰光也好穿。”她说。

她们和老板娘相熟，讨价还价的本领也令人惊叹。“伊开价阿拉不睬伊的，阿拉要自己开价。”论买东西的精明，怎么比得过上海阿姨。

“亲爱的，这件我也买啦。”头戴花朵礼帽的阿姨看中一件小黑裙后迅速掏出手机扫码付款，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要死咧，你们来做老板娘算了。”随着支付宝分别到账100元，老板娘叫了出来。

“我年轻的辰光就穿得比较漂亮”

闺蜜阿姨走后，老板娘店里又来了位熟客。

很难猜出这位阿姨的年龄。

蝙蝠袖外套搭哈伦裤、灰色花纹头巾配茶色墨镜，肩上背着一大包“血拼”后的衣物，像极了TVB影视剧中坐在茶餐厅里用早茶的时髦中年潮女。

“我已经73岁了。”头巾阿姨身形不显老态，“我每天都要去健身会所游泳，1000米。我还参加了老年模特队唻。”

她一直喜欢这种休闲风格，时髦也是一贯的追求。

“我年纪轻的辰光就穿得比较漂亮。因为有亲眷在香港，70年代就寄衣裳过来。当时寄来的衣裳老合身呃，该大的地方大，该收的地方收。就算是身材一般性，也老衬得出的。穿过这种样板的衣裳，再穿其他直筒筒的衣裳就会觉得没劲了。”

“都是改革开放前没得穿，现在来这边弥补年轻时的遗憾。”老板娘一语道破了来金煌煌的爷叔阿姨们的心态。

(编者注：本文采访于2020年春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