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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爷之孙,六世为继③丨林家第二枝亲戚:林文禄的家系

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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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一爷之孙,六世为继③丨林家第二枝亲戚:林文禄的家系

原创 李银河&大侠 

插图来源于影片《刀客家族的女人》

林松泉的第三个儿子林文海是一位厨师,接办红白喜事。他是红案,他的徒弟是白案。但是,饭馆业不景气,尤其是日本入侵中国之后,一般人连饭都吃不上,谁下饭馆呢?在没有厨事可做时,他也做一点小生意,主要是卖水果。春天卖桃和杏;夏天卖白香瓜、绿香瓜;秋天卖槟子、沙果、京白梨;冬天卖柿子。最艰难的时候,他还拉过洋车。有一次,他拉一个日本人去卢沟桥,那人不但不给车钱,还把他的腰踹伤了,把他的车把都弄断了。

林文海的妻子张氏是农村人,可她却是四妯娌中最能生也是最能干的。她一生养大了四男二女,使她家这一枝成为林家后裔在第三代上香火最旺的一枝。她还是林家大女儿的小姑子,也就是说,林家大女儿嫁去乡下的张家成了张林氏;而她嫁来城里的林家成了林张氏。听上去有点像现在农村依然存在的“换亲”。农村的换亲是为了逃避高额彩礼,是穷人家娶媳妇的办法,不知道林家老三娶这位农村媳妇是否也出于这个原因,反正这个城市贫民家庭在当时日子过得挺苦的。据说,林张氏刚嫁过来时,铺的盖的都是张林氏临时拿过来应景的,结婚后三天就又拿回去了,炕上就剩炕席了。张氏的娘家说是“农村”,其实就是现在北京三环路上的垂杨柳、大郊亭一带。大姑妈嫁去那里之后,有时会跑回娘家诉苦,说收庄稼人手不够,于是她的侄子们就去帮她收庄稼,掰棒子。那时没车,是从虎坊桥走着去的,大家都觉得大姑妈嫁的这个农村真是够远的了。

林文海家的大儿子林宝章是现存林家后裔中年事最长也是最德高望重的人。他从小就特立独行,个性鲜明。每到清明节、农历七月十五、十月初一,大人们都要给佛爷上供、磕头,可是宝章不爱磕头,他说,“因为我性格反叛”。人能够知道自己一生适合做什么,这太重要了。因为这样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可以使他在自己选择的职业上胜任愉快,从而干出骄人的成绩来。宝章就是这样一个人。由于他小时十分英俊,有个绰号叫“大美人”,家里想让他去学戏当演员,他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不适合干这一行;家里也曾想让他去学佛事,结果他与师傅演出了一幕“打出山门”的活剧,从此远离佛门,至今都不信佛。小时候,他的一位哥哥和邻居的孩子都得传染病死了,惟独他没有被传染上,当时家里就许了愿,送他去当和尚。他是在20多岁时还了俗的。还俗时举行了一个象征性的仪式。他先给佛爷挂袍烧香,然后师傅假装用棍子打他,他跳板凳跑出庙门,假装是不要他了,被人轰出来了。

宝章10岁到15岁念的是四维小学,母亲张氏省吃俭用,供他上学。当时学费是每个月一元,由于父亲与老师是“发小”(一起长大的孩子),特别照顾他,只收他每月七角学费。宝章是幸运的,因为母亲力量有限,不能让所有的孩子都上学,她的原则是只管长子长孙,别的孩子她就不管了。宝章是长子,宝章的大儿子树名是长孙,他们俩是在家庭有限的财力中中了大奖的人。宝章没有辜负母亲含辛茹苦的培养,他是几个兄弟中读书年头最长、教育程度最高的。他在学校语文算术成绩都很好,尤其是算盘打得好。

由于叔伯大哥宝良的关系,家里想让他去同仁堂学徒,但他不喜欢药味,想找个干净的工作,就拒绝了。最后,他去布店做了学徒,其经商才能迅即显露出来,得到了老板的赏识和提拔,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他在这个行业一干就是一辈子,68岁退休后又在街道联社干了19年,直到87岁高龄才完全退休养老。他领导的绸布公司每年为国家创造数千万的营业额,数百万的利税。而他自己清正廉洁,生活极为简朴。在他的培养教育之下,两个儿子和六个孙辈后代都上了大学,进入精英阶层,成为社会上的成功人士。

宝章在解放后的发展深受他的一次机遇的影响。那是临近解放那年,他在家赋闲,母亲把一个没家没业的冯爷爷安排在自家一间小屋居住。母亲做这件事纯粹出于慈善之心,没想到却在无意之间为儿子未来的发展铺了一块垫脚石。冯爷爷的亲戚是地下党员,他们发现宝章对国民党的腐败很有看法,就发展他加入了共产党。他参加了贴标语等地下活动。北京不久就和平解放了,他被新政府分配在百货公司工作。对于这段经历,宝章老人很感慨,他说:“我承认好因好果。我母亲讲过,春风春雨才有好庄稼,对人好就会有好报。”

林宝章生有两男两女,由于他教育有方,两个儿子都从普通教师被提拔为干部,老二树功成为林家所有后裔中行政职务最高的干部——局级。他在工作单位以自己的廉洁干练赢得群众的服膺和领导的赏识。林宝章的孙辈后裔由于文化程度最高,从价值观到谈吐做派全都与林家其他成员有很大区别。虽然这种区别有时是微妙的、潜在的,但又是不容置疑的。举例言之,林宝章的长子长孙林旭居然在离婚后考虑过单身生活,并有不要孩子的念头,这在林姓亲戚中是相当与众不同的,尤其他还是长子长孙,就更显得脱离传统。

林文海家的老二林宝莲人也长得高大漂亮,但是他跟大哥所走的路大相径庭。他沾染了吃喝嫖赌的习气,在果子市上干些欺行霸市的勾当,专门吃乡下人。他给送果子来的乡下人安排住处,带他们去游玩。作为交换,1000斤的水果他只给850斤的钱,剩下的150斤他就和几个弟兄分了。吃了乡下人又吃顾客和小贩,靠缺斤少两来赚钱,不务正业。

宝莲先后娶过两个老婆,其中有一个是母亲为他从孤儿院接来的。她们给他生了几个孩子,全都出天花死了。他经常泡在烟花柳巷,还抽大烟,身体很快就被淘空了,结果他三十几岁就病死了。他的丧事是叔伯哥哥林宝良一手操办的。因为他死时太年轻,念经的仪式就免掉了,棺材在家停了三天之后,送到家庭墓地去埋掉,可是他的棺木不能放入墓地中央,只能埋在墓地边上,因为他的长辈还没有进来。那墓地在右安门外草桥一带,是宝良为全家买下的七分家庭墓地。可是解放后那墓地就成了公社的菜地,墓碑也被人推倒成了过沟的小桥了。

宝良的第二任妻子李氏为他生了一儿一女。自宝良在1969年去世后,他的遗孀和儿女与其他的三枝亲戚完全断绝了联系。究竟是什么原因,人们语焉不详。说法一共有三种。

第一种说,因为宝良的第二任妻子娶进来时是妾,是因元配夫人有病不能生育才娶了她的,她怕林家亲戚拿她当“小婆”,所以在丈夫去世之后就不愿同夫家的亲戚交往了。据宝良的叔伯弟弟宝章说:“我们对她根本没有这种看法。”这也许是同辈人的看法,老辈的人就不同了。据宝全说:她算“小婆”,我妈是个老脑筋,就不爱搭理人家。

第二种说法是,宝良在全盛期对各枝的亲戚多有关照,他不但养着叔叔和弟弟,还养着他们的孩子,各家的婚丧大事都是他出钱操办的,可是到他落难时,没有亲戚来帮他一把,他死后,林家也没有出面安排好他遗孀的生活,她生气之下,不愿再同林家来往。其实,当时是林家亲戚凑钱给宝良买的棺材,大家那时(60年代)都不富裕,想帮他也是有心无力,所以大家全都欠宝良的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第三种说法是,在老人土葬还是火葬的问题上林家亲戚与宝良的子女发生矛盾是导致双方断绝来往的原因。宝良老人临死对兄弟们提出要求,一定要土葬。但当时他的儿女正积极要求进步,坚决反对土葬,要把老人火化。为此同林家亲戚发生争执,双方不欢而散。

宝良的际遇,印证了费孝通的差序格局理论:“范围的大小也要依着中心的势力厚薄而定。有势力的人家的街坊可以遍及全村,穷苦人家的街坊只是比邻的两三家。这和我们的亲属圈子一般的……中国传统结构中的差序格局具有这种伸缩能力。在乡下,家庭可以很小,而一到有钱的地主和官僚阶层,可以大到像个小国。中国人也特别对世态炎凉有感触,正因为这富于伸缩的社会圈子会因中心势力的变化而大小。”(费孝通,第24页) 在宝良的鼎盛期,他包揽了林家的婚丧嫁娶这些大事,不但有父辈亲属住在他家,还有家庭人口多的林姓亲戚把孩子送给他做儿子——林宝清的二儿子林联富就被送到过他家。但到他家道中落之后,亲戚圈子也显得小了很多,以致最后和所有的林姓亲戚断绝了来往。有趣的是,这种势力大小所导致的不同遭遇甚至不是发生在不同的家庭当中,而是发生在同一个家庭的前30年和后30年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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