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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底下传奇

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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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壁上的“爨”字成为地标

    摄影:岳强

    村舍高低错落 摄影:岳强

    上接34版

    古时的爨底下繁盛一时

    相传,康熙皇帝曾经身患怪病,所有御医都束手无策。无奈中,他到寺庙烧香许愿,请求佛祖保佑,并信誓旦旦地表示,如果此病能够痊愈,他愿放弃皇位,出家为僧。不久,他的病果然好了。但想到寺庙的清苦与寂寞,他后悔了当初的誓言。对佛祖的允诺是不容更改的,怎么办呢?有位谋臣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找一个与他相貌相仿的人替他出家。这样,既兑现了诺言,又不会失去皇家的荣华富贵。于是,康熙皇帝派人四处寻找这个能够使他摆脱窘境的人。爨底下村有个叫韩守德的青年,进京赶考时刚好被选中。他不仅与康熙皇帝相貌酷似,而且心甘情愿替康熙出家。

    韩守德到五台山出家后,康熙皇帝为了表示对爨底下人的感激,赏赐村民大量财物,允许村民世代享有皇家俸禄。与此同时,他还颁布了一项特殊法令,为贩运货物的爨底下驮队配备一种特制的小黄旗。这种小黄旗非同寻常,一是作为特别通行证﹔二是作为免税凭证,不必交纳任何税费。

    以牧羊和养蜂为业的爨底下人,日子拮据而艰难,对富裕生活梦寐以求。朝廷的这项特殊政策,激活了爨底下人的发家致富梦。他们组织了精干的驮队,将内蒙古的皮毛、京西的煤炭及各种山货运往皇城,又运回城里的各种物品,沿途贩卖。就这样,只有十几户人家的爨底下村迅速富裕起来。

    财源滚滚的爨底下人大兴土木,原来的土房茅屋渐渐被砖瓦构筑的四合院取代。韩守德的广亮院和韩四爷的财主院固然是最气派的宅院,但由于爨底下村一脉相承,都是韩家子孙,又都在皇恩浩荡中崛起,所以贫富差距较小,几乎每家的宅院都是一处景观。

    私宅以外,爨底下村的商铺和骡马店也曾繁盛一时。古商道从爨底下村穿过,从而为爨底下人带来了巨大商机。当时,爨底下村有八家商铺和四家车马店,规模最大的是韩家大院。那是一座集食宿、马棚、批发零售和货物仓储为一体的组合院落,门外有影壁,影壁前有左右对称的石质拴马桩。韩家大院为两进院落,大门内有两个二门,一个通向左侧的骡马店,一个通向自家私宅。骡马店内,除了牲口棚和马槽,还有客商和赶脚人休息的正房。正房内两边都是火炕,有一个后门通向后院。这种商住两用院落,既彼此相通,又相互分隔,既方便经营管理,又保证了店家的安全。据说,在清代的北方地区,这种前店后院的骡马店极为罕见。

    徜徉在南北走向的主街上,望着高低错落的村舍和来来往往的游人,我想,假如没有韩守德当年的出家,或许爨底下村不会有昔日的繁荣,也不会成为今天的旅游胜地。从这个意义上说,韩守德一个人的传说,成就了爨底下一个村的传奇。

    民居装饰富有文化韵味

    在丰衣足食的同时,爨底下人对文化的追求也值得称道。清代的爨底下村办有若干家私塾,适龄儿童都到私塾读书,还有人考取了官办学堂,一座老宅的墙壁上至今仍残留着当年的报捷文书。村民们以唢吶、小锣等乐器演奏的蹦蹦戏曲调婉转,闻名遐迩。尤其是保存完好的古民居,不仅规划严谨、布局合理、建筑考究,装饰也十分精美,体现了北方建筑深厚的文化内涵。

    爨底下村的古民居装饰艺术分为四种类型,即砖雕、石雕、木雕和壁画。砖雕主要为浮雕,石雕主要为平雕,木雕主要为透雕,雕刻风格简洁明快,自然古朴。与雕刻内容以花鸟为主不同,壁画以人物为主,采用中国传统绘画技法,构图饱满,讲究对称。

    一件砖雕作品的形成,大致经过四个环节。一是选材,砖雕材料为质地细腻、无砂眼、无杂质的优质青砖。二是将选好的青砖磨平、裁方。三是在青砖上画出雕刻范围,凿出大概轮廓,即“凿活”。四是精雕细刻,即“铲活”,直到花瓣迎风欲动,小鸟在枝头顾盼传情。广亮院门楼上的砖雕构图精美,富有象征意味。中间是一个大花篮,篮中插牡丹、荷花及莲蓬,花篮下方是一串铜钱和一件中国传统乐器——笙。雍容华贵的牡丹象征富贵,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象征圣洁,作为荷花种子的莲蓬象征多子多孙,笙象征生育或升迁,铜钱象征财富。几种意象组合在一起,就成了“连(莲)生(笙)贵(牡丹)子(莲蓬)”或者“富贵(牡丹)升(笙)财(铜钱)”。在爨底下民居装饰艺术中,这是一件具有代表性的砖雕作品。

    用于墙腿石和门墩石的石雕,基本上就地取材。当地出产的石灰岩容易雕刻,但也容易风化。石雕的纹饰种类很多,主要有朝天一炷香、米字格、田字格、鱼骨纹、海波纹等。雕刻图案分为梅、兰、竹、菊、牡丹、莲花、石榴、寿桃等植物类﹔龙、凤、牛、马、驴、羊、狗、喜鹊、蝙蝠等动物类﹔暗八仙、盘肠、万字不到头等吉祥纹饰类﹔青山绿水、富贵有余、迎祥纳福、吉祥如意、门庭清且吉、家道泰而昌、东壁图书府、西院翰墨林等文字类。古商道上的爨底下村,既是信息集散地,又是文化荟萃之地,南来北往的客商在带来物质财富的同时,也带来了精神财富。在一座门楼的墙腿石上,我们看到一副有趣的文字雕刻:富贵,东壁图书府﹔有余,西院翰墨林。朋友打趣说,这就是两个文明一起抓。

    以花卉透雕为主的木雕,主要用于门窗装饰,雕刻材料为质地细密的硬木。广亮院的透雕门罩技法娴熟,雕琢精美,艺人将牡丹与荷花巧妙地缠枝在一起,寓意“合(荷)家(门罩)富贵(牡丹)”。爨底下村保留下来的两组壁画均画在门洞内,采用国画中的工笔淡彩技法,内容为渔樵生活,画中的蝙蝠、梅花鹿和寿星,寄托了福禄寿的美好愿望。

    文化元素新旧交融

    如果说爨底下村的古民居在凝重中透出沧桑的意味,那么出现在这些建筑上的文化符号,则使人隐约听到历史行进的脚步声。

    村舍的靠山影壁上大都写有硕大的“福”字,为了增强装饰性,有的还在“福”字笔画内绘有花卉。家规严谨的人家,在影壁上书写“厚得福,忍为高”等治家格言。此外,街边墙壁上还残存着一些大跃进和“文革”时期的标语,比如,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用毛泽东思想武装我们的头脑等。虽然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历史遗迹以外,一家客栈门口悬挂的宣传画,则反映了网络时代的世态人心。画面上是两个身穿工装的年轻女性,她们共同看着一本打开的书,色调显得年代久远,但下面的几行字诙谐时尚——新一代女性: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杀得了木马,翻得了围墙;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朋友笑着说:“爨底下人真是与时俱进。”各种文化元素充斥着这个小山村,使其在古朴中掺杂着一些新鲜趣味。

    我们在街边一个硕大的“爨”字旁合影。“爨”字写在一面陈旧的影壁上,边角有浅淡的装饰性图案,看上去朴素而随意,这是爨底下村的一个标志性存在。影壁旁边是一株古槐,用铁栅栏围着,黢黑的枝丫伸向古宅8号院的屋顶。悬挂在枝丫上的红灯笼鲜艳夺目,点亮了那一片灰暗沉寂的空间。

    不远处的一座农家院,大门敞开着,一阵阵扑鼻的肉香从里面飘散开来。门内一张低矮的圆桌,上面放着酱油瓶、醋瓶以及盛放其他调料的器皿。圆桌旁边的墙根儿下,五口铁锅一字排开,锅里炖着鸡、鱼、猪肉等,女主人忙前忙后地照看着那些锅灶。同伴夸张地吸了一下鼻子,声情并茂地说,闻见鱼肉香,神仙也跳墙。铁锅里的美味的确充满诱惑,尤其是第一口铁锅里炖着的水库鱼以及锅沿儿上的贴饼子。

    在等待美味出锅时,我们一边喝茶,一边与女主人闲聊。快人快语的女主人对爨底下一往情深,说这里的男人有文化,这里的女人心灵手巧。男人们不仅会写对联,还会编筐编篓编炕席,女人们剪窗花、纳鞋垫、绣枕花、做鞋子,也是一流的手艺。说起与女人有关的娱乐活动,女主人告诉我们,从前,爨底下村新过门的媳妇都要在清明节上坟祭祖,祭祖的方式很有趣——打秋千。秋千架竖立在村西头的空地上,分为“平秋千”和“胡秋千”两种,有双人的,也有单人的,可以立打,也可以坐打。那是大姑娘、小媳妇以及孩子们非常喜爱的一种游戏,也是一项很好的体育运动。

    秋千架人气旺,“牛皮台儿”人气更旺。从前,爨底下村有一家临街的商店,俗称“板大门”,店前有一棵老槐树,树下是一堵防洪墙,那个地方就是爨底下村的“牛皮台儿”,即自发的村民聚集点。寒冷的冬季,人们在墙根儿下晒太阳﹔炎热的盛夏,人们在树荫里纳凉。天南地北的消息在那里发布,古今中外的故事在那里讲述。商店东边有一盘碾子,排队等候推碾子的人偶尔也凑过来,抽袋烟,扯些闲话。那里是爨底下村的休闲娱乐中心,也是民间文化及口头文学集散地。

    我蓦地想起在一户人家大门上看到的“喜”字,就问爨底下的婚俗。女主人笑道:“从前,男方到女方家相亲时,要带一斤白面,由女方家烙一张饼,饼里放很多盐。盐分大,象征新人的缘分大,能够白头到老。”我说:“吃盐太多,对健康不利啊。”女主人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笑着说:“现在,喜烟喜糖替代了盐饼。迎亲路上,如果有人拦截,不仅以喜烟喜糖款待,还要发红包。过去,天不亮花轿就要进婆家门,因为天亮以后,容易在路上遇见戴孝的人或毛毛女(未出嫁的姑娘),那样就冲了喜气。万一遇见了戴孝的人或毛毛女,新娘就把裤脚撕开一个口子,算是破了晦气。如今,婚事从简,有些老礼儿过时了,新娘也不再坐花轿,改坐汽车了。”述说过往时光及爨底下人的生活变迁时,女主人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意。

    独特的地理环境使爨底下人形成了大山一样宽厚的品格,他们襟怀开阔,积极乐观。一切苦难和困厄,都被他们坚忍的性情所融化和消解,化作一种创造新生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