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科技

傅盛:产业互联网时代需要什么样的机器人 | IF X

极客公园

关注

我可能都不算是一个特别合格的企业家,但是我觉得我是一个很好的产品经理。

「做一个新潮的 App 可能能让公司多挣点钱,但是我觉得只有做 IoT 和技术含量更高的机器人才能使公司变得伟大。

」面对腾讯大学的镜头,傅盛淡淡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辗转腾挪」是一个用来形容傅盛再恰当不过的词。不论是在 PC 互联网时代的红海竞争,还是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另辟蹊径领导猎豹移动出海,傅盛永远能找到新战场,并在那里打响准准一枪。

然而,在机器人领域,傅盛的「腾挪」好像失灵了。他曾说,只要把规律想清楚,至少一百亿美金的公司是可以用方法和公式推演出来的。那么在机器人方面,他到底是如何推演的?今天在 GeekPark IF X 未来趋势论坛,傅盛放下了情绪,抛开质疑或赞美,与极客公园创始人&总裁张鹏,从这家公司的底层思考出发,聊了聊他最本真的想法。

以下为对谈实录,经极客公园编辑整理。

张鹏:大家下午好。每一年在极客公园大会上都有一些固定的栏目,其中一个栏目是我的自留地——鹏友说。每年我都会请一些我的企业家朋友,我们曾经共同成长,一起见证过当年的沧桑岁月,请这些老朋友来到这个舞台聊点更深入的话题,希望能够把商业创新中的艰难、兴奋、经验分享给大家。

今年第一场鹏友说请来的是我的老朋友,猎豹移动创始人傅盛。傅盛在过去 3 年进行了一个新赛道的跳跃,就像他们公司的名字一样,猎豹,非常敏捷。而且这一跳跨越度还挺大。早年间移动互联网让猎豹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成为一家上市公司。三年前,傅盛开始决定在机器人领域做新的探索。一转眼三年时间就过去了,到底这个探索有什么收获,中间有什么样的故事,掌握了哪些新的真相和规律?

今天非常荣幸把他请来了,我们一起聊一聊。下面有请猎豹移动创始人&CEO 傅盛。

傅盛去年也来过一次,你每次来我都很有压力,你知道压力是什么吗?

傅盛:不知道。

张鹏:主要是跟你在一起,我总是显得很胖。其实早年间我们两个差不多,一度你比我还要丰满一点呢。但是最近这些年让我很有压力,是不是工作的压力让你变得这么瘦呢?

傅盛:其实不是,如果是因为工作的压力,我会变得像你一样胖。

张鹏:你当年就是这张图片这个样子的。

傅盛:这是我当时跑马拉松时的照片,我觉得我这几年可能比过去创业还要累一些。最后认识到只有不断加强自我的锻炼和自律,才能真正让自己的身体可以扛得住这个压力。

所以,从几年前开始减肥、跑步,后来一直到跑马拉松,其实是一个不断自律的结果。如果只是因为工作压力很容易胖的,我现在还是这样,稍微不注意就会再长五六斤、七八斤,然后又得注意一下,把它给调节回去。

张鹏:所以本质上我们两个基因差不多

傅盛:对,都是易胖体质。

张鹏:说明你自律性比我强?

傅盛:说明我压力比你大。

张鹏:老朋友就是懂我,不想给我太大的压力。不过我觉得到机器人领域里面是一个很大的跨越,我记得我们两个早年间聊移动互联网产品的时候,那是你当年特别擅长的,聊起来我都跟不上,你的思路能教导我。到机器人这个领域我们两个可能差不多,都要进去摸索。

这几年进来之后,我看外界对你也挺「关心」的,这个关心是加引号的。我看到最近也有很多对你们很「操心」的报道,操心也是加引号的。说白了就是「这个事行吗?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能做成?」我觉得外界对这一方面的质疑和担心很多,你天天肯定也会看到这些东西,有压力吗?

傅盛:其实我现在不太看得到这些东西。昨天还有一个朋友问我说你不用微博了吗?我说我这一年都没去看过微博了。偶尔也会看到一两篇让我自己不开心的报道,但是现在我觉得这很正常。你说关心不如变成质疑,每个人只要想做一点事情,都会被质疑。

之前朋友圈有一些帖子,说什么腾讯没有梦想,百度没有什么,阿里没有什么...... 我觉得所有人都面临着被质疑,所以被质疑很正常,关键是是不是朝着自己当初规划的路径在走。

张鹏:所以,其实外面的声音也没有那么重要,更多的还是自己对这个事儿的判断?

傅盛:对,一定会造成压力,但是你要学会怎么去克服这种压力,或者是接受这种压力,然后把它变得和你自己不太相关,我觉得这是我这三年最大的一个修炼。

张鹏:能够在你的这个世界里继续向前,但是不要在别人的声音里迷失。说到这儿,去年咱们在这儿聊过一次机器人,这一年的进展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收获?

傅盛:从我的角度来说,我觉得还是有突破性进展的。我一直跟我的团队说,今年是我信心最强的一年,虽然有经济下滑等等这些因素,包括融资的寒冬,但我觉得我已经有一点像当年做移动互联网的感觉,就是已经摸到了门道,好像掌握了一些规律,这些规律我认为是可以不断被复制,而且形成闭环的。

我们今年已经在全国范围内有超过 5000 台机器人落地了。按照汽车行业的标准这其实都不算多么大的规模,但是作为一个刚刚开始的行业,其实已经是非常大的突破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几千台机器人每天都在提供服务。

我们一天大概有 200 万次以上的语音服务,在各个商场、博物馆、酒店等地方。我们当时提出一个「真有用」。我觉得我们的机器人真正地开始用起来了,我们已经有超过 1 亿次语音交互,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看到一些大数据的特征。

可以看到有一些机器放到商场、博物馆,用户使用并不是因为一开始的好奇,持续的使用并没有随着时间在衰减,反而在增加,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大的突破。而且,我认为市场的教育和用户对一个产品的认知是需要时间的。你可以明显地看到,尤其是这两个季度,我们整个机器人的出货量,包括很多客户来找我们定制机器人的需求都在增加,所以我觉得是一个突破性的进展。

张鹏:你刚刚讲,外界的声音不重要,反而是这些数据在给你确定性的信心往前走。你们是不是应该多做一点公关?本身在发展,而且有了很好的进展,但是外界可能还感觉不到,这是因为什么?

傅盛:我觉得马云有一句话,「绝大部分人不是因为相信而看见,是因为看见而相信」。我做这个领域,我觉得最大的困难就是大家从来没有看见过(我们的产品)。你跟任何人聊一个没有看见过的东西的时候,本能就会有置疑和不相信,这很正常。因有太多的你没有看见过的东西失败了,所以大家对这种东西的置疑是天然的。你要说服一个人,甚至不要说说服投资人,说服一个客户都会比以前被证明的东西难得多。其实我当时在选择方向的时候,也考虑过电动车,我还是小鹏汽车一个很小的早期投资人,当时在最早原型车的时候我都去他那里看过,我也觉得电动车是很大的机会。

后来我跟他复盘我们俩最大的不同。汽车这个行业资金消耗量很大,老的厂商对你的压力很大,但是有一点很好,你只要跟别人讲,大家都知道汽车是怎么回事,会有多大的规模,只要你占百分之几的市场份额你的公司就值多少钱。

但是,讲机器人这个事儿,每个人脑子里的机器人都不一样,再加上有一些机器人公司做了以后,用户也没有真正地用起来。所以,这是一个真正在这个过程中,非常大的一个难点,通过这三年我也意识到真正的创新是非常不容易的。

你最大的成本就是达成共识的成本,这个共识的成本不仅是社会对你共识的成本,还有团队对你共识的成本。团队也会置疑说做这样的方向、产品到底能不能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停地面对内外双重质疑,我觉得我有信心是因为我现在的团队共识基本已经达成了,以前做机器人的时候,我得招 AI、做硬件的人,硬件还分电路板、电机的人,还得有搞互联网的人,每个团队之间都说的是中国话,但是互相听不懂,得来回翻译。

硬件的人会说我们这个和互联网不一样,我们不能那么快,听起来也挺有道理的。但是最近这一年,我们认为以用户为核心、快速迭代,不断让自己的产品跟市场契合,用小规模、快迭代的方式就是根本。

我给他们举例子,你看 Space  X 今天发射的火箭没有一枚是一样的,每一枚都在做改进、做验证,做硬件也可以用互联网的方式让它更快地和市场接轨。我觉得就是因为在这样的质疑当中,你自己只好找到真正的规律,然后慢慢让自己和团队相信这件事。再加上一些落地什么的,我觉得正循环正在走过来。

张鹏:我觉得总结得挺好,尤其是一个原来不存在、需要被创造出来的新东西,第一步是得「信」。这个信不是你一个人信,是这个团队要信,这个团队的信要在一些事上得到印证,哪怕我们听起来好像几千台不算多,但是在这个领域是很大的,这一点会带来信心。

傅盛:你刚刚问我为什么大家认为这个成绩不怎么大,而我认为是比较大的成绩。因为我觉得我们定义的这个服务机器人和别的产品不一样,不是一个简单的卖货模式,不是一个水杯卖给你自己用,挣这个差价。这个机器人在每个点上和用户的使用相连,我说的这几千个机器人是几千个神经元节点、触角,你就比别人更早地知道这些用户是怎么使用这个产品的,他的需求如何在变化,哪些地方要改进。

我们跟互联网一样,这几千个机器人是实时的数据系统。我们每天都在看这些数据,看用户的使用习惯,所以我们更早地建立了对这个市场的认知。从这个维度上来看,就是一个自我迭代的系统正在形成,这一点比一个简单的数量重要得多。

张鹏:有道理,我们在说一件事的时候不能只关注这个时候卖了多少台,一台赚了多少钱,而在于有没有因为它去建立一个更快速迭代的底层基础。有了这个基础,进化的速度会在长期产生作用。

傅盛:对。 

张鹏:听完你说的这个我放心很多,能理解你这一年进步背后的那个信心。不过刚才你也提到,外界的认知和你真正做这件事之间往往会有一些差别。比如机器人,一般一说机器人这个概念,脑子里会想到大白、R2D2、BB8,最近《阿丽塔》这个电影放映之后,大家说未来机器人和人还能结合。这么多年电影把想象力已经延展到极高,我觉得这个给你们做机器人的公司造成了很高的认知成本。你定义一下你要做的机器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傅盛:你刚刚讲得很对,我起这个命题的时候是 3 年前,我在思考机器人这个名字很好,大家都很感兴趣,但是我们要追根溯源来看,Robot 这个词最早起源于一个作家的一篇小说,说 Robot 是被人使用的一种奴隶,就是一种机器。Robot 的本意是一种自动化的劳动力,翻译成中文多了一个「人」,多了这个以后,大家对它的想象就无限延展了。

所以,当时我自己非常想要尝试的兴奋点是你有可能定义一个产品,这个产品大家都没定义过,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结果你定义了一个标准品出来,大家看到这个标准品之后,觉得服务机器人就应该这样。

我是顺着这条思路做的机器人,我跟我们的销售说以后别叫机器人,干脆叫一个商业的智能设备。如果把它定义成一个智能设备,大家对它的要求会低很多,同时也知道它能干什么。其实今天的机器人不可能像电影里的人一样的,或者像朋友圈里展示出来的机器人一样,它和人是不能类比的,只能够根据今天的 AI 技术、硬件能力、传感器能力,去定义这个设备。这个设备能够完成以前的机器所不能完成的事,它已经是很大的跨越了。

由于 AI 的出现,使得它能够感知人的语音和视觉。我一直认为 AI 带来一个非常大的进步就是交互,这一点可能是被很多人低估的,就好像我们从键盘的出现,鼠标图形界面的出现,到手机拇指触屏的出现,到今天 AI 带来真正的交互。你在任何一个地方,你只需要用最自然的表达,就是语音和你的人脸,就是你的 ID,就能够实现对机器的交互。

其实,这个进步是非常大的,所以我们定义的机器人现在就是在商业场景里,能够在非常垂直的场景下替代人的服务。比如说今天在朝阳大悦城、尚都 SOHO 都有我们的机器人,你问它厕所在哪儿、附近有没有咖啡都可以告诉你。

其实就是用你最自然的交互方式,去完成对咨询服务的替代。顺着这一点去想,你完成了咨询服务或者是最自然的交互以后,未来可以变成一个智能的助理。你想今天这么多的 IoT 设备你还得对着窗帘说开窗,你得记很多的指令词,以后肯定会有一个家用机器人就是陪在你的身边、你的孩子身边,一直跟着你,只要对它发一条指令,它帮你管好所有的事情。

下一步肯定就是智能助理的概念,所以这个是我们对机器人真正的定义。今天是在一个商业场景下,以一个智能终端的方式去实现某一些垂直的服务。

张鹏:所以,本身叫机器人确实容易误导,也许把它定义为一个能够用新的技术为人更好服务的机器,这样可能更准确。

傅盛:为人服务,而且在这个时代它不可能在全面性上超越人,只能在一些专业岗上去超越人。举个例子,比如说商场的咨询,我们就能够在专业岗上超越人,因为它可以记住所有店铺的位置、名字,然后会根据你的提问去给你推荐,这个你招一个小姑娘很难做到的,而且它也不厌其烦,永远是笑脸相迎。

而且,它所有的回复都变成了数据,成了商场决策者的决策支撑。比如说以前你去问喜茶在不在这个商场里,不在你就走了,这个数据对于商场的经营者是缺失的,但是今天所有的用户跟它的交互都变成了数据,这样他知道去引进什么品牌。

现在如果你去温沙 KTV 唱歌,可以看到我们的机器人在那儿,你说一下你的手机尾号它会带你去房间,它一天能够带 200 次,这大概是 2-3 的服务员的工作量。因为服务员走多了也累,他找一个地方猫起来你也不知道。

还有一种就是多语言,最近我们在做多语言版,你要在酒店招一个既会中文又会英语、阿拉伯语、日语的服务员不太可能,而机器人可以做到。其实就是告诉你厕所在哪儿这一件事儿,就能够在这么狭窄的点上超越人的服务,我觉得是有机会的。

张鹏:今天我们定义的机器人是一个为人更好服务的机器,核心要解决的问题。我刚刚听你讲的这些东西,好像都是在比较小的场景里,不是说这个机器人过来以后就是多么大的一个事儿,比如说它自己可以智能地做手术等等,听起来还是在一些比较小的场景里跑跑腿、回回话,你有没有对今天机器人解决问题的边界有一个比较完整的定义?

傅盛:在一些场景里面,它的效率比人高。

张鹏:它到底能解决什么问题。

傅盛:第一,一定要找到这样的场景,这个场景才是机器人真正可能使用的地方,而不是整体跟人比。第二,刚才讲的这些场景不小,每天回答咨询服务的人员,这个场景其实不小。第三,随着这个能力的不断深入,可以变得越来越强,比如说可以进家庭,如果我们把这个机器人造成一个手机的价格,每人都可以有半个保姆,可能今天还实现不了保姆的洗衣做饭,但是可以帮你照看好很多事情,比如你的父母在家,它至少可以帮你看着他们,帮他们解闷。

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产业,从边缘开始,看上去很小,只要把这个能力扎透,就可以有很多岗位出现。我们今年还搞了一个过年前台计划,很多前台小姐姐要提前回家的,你可以用我们的机器人免费做前台。今天猎豹移动的前台就是机器人,你去了以后,说一下手机号,拍个照,就可以进门闸,引领你到那里等着,这个事已经可以干了。

张鹏:我觉得有很多看起来小的场景,也许只是说那件事看起来小,可能有非常多需求还没有被真正解决,所以有时候这种看起来小的场景可能是个大场景。

傅盛:对,简单的体力劳动和简单的脑力劳动,本质上都可以被机器人替代掉。

张鹏:说到这里听起来都很兴奋,但是我觉得外部可能对你这边还是有一个问题一直存在。你原来做移动互联网产品,那肯定没得说,大家都非常有信心。做机器人这件事毕竟是一个比较大的跨越,甚至对猎豹来讲,大家也觉得怎么一下子就切到了另一个赛道。所以,可能最多的一个疑问就是凭什么,为什么你们能干这件事,因为大公司 BAT 也没在这方面使多大的劲,没得到什么成果。

傅盛:对,这是一个非常容易被质疑的地方。AI 这个事情好像是大公司的菜,我反而不这么认为。我认为 AI 本质上是一个基础的技术能力,就好像最早的时候腾讯用 H5 页面,你也可以用,本质上 AI 一定是越来越基础化的,今天这个已经非常清晰了。三年前我在组建 AI 队伍时,我内心也是打鼓的,但是今天 AI 本身已经快组件化了,它以后就是一个你可以利用的工具,这个工具底层效率大家都差不多,以后会越来越趋同。所以这一点决定了没有什么核心黑科技是你不能用的,就算不能用,就像我造不出芯片,我也可以造出手机,因为我可以买别人的芯片。所以,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当我意识到 AI 不是一个只有少数公司才能掌握的黑科技以后,这件事就把大家拉在一个起跑线上。

第二,今天讲机器人的核心还是对产品的定义,这两年大家讲产业互联网、赛道、布局,很少有人讲产品。我读过一篇文章叫《产品思维已死》,我觉得这篇文章讲的不对。因为我最近脑海一直想为什么苹果电脑是两个人从车库里组装出来的,为什么 Space  X 是 Elon Musk 跑到小岛上搞出来的?那么多钱、那么多人在 NASA,都不如这么一个小队伍。

我认为在一个新行业里的创新反而是这样的小公司有机会。如果说我们凭什么的话,我们其实还不够小,猎豹以前的业务还挺多的,其实还是蛮分心的,如果能够更聚焦、更小一点,其实会更有机会。因为它所有的连接都是新的,这个机器人长什么样,它脑袋上是个屏,还是胸口是个屏,用什么芯片、电机、传感器,都要一点一点地摸索。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做这件事的时候,我愿意理解每个细节,我自己是做产品出身的。可能 BAT 可以拿出一个大的队伍做这件事,但是想让它真的了解这么多细节,其实不容易做到的,只有自己了解足够多的细节,才在你脑海里产生对这个产品的定义和设计图,然后才能驱动团队把这件事真正高效率地做起来。否则其中每一个环节的缺失都不多,就一点点,就像针眼一样,每个针眼都不多,最后变成了一个筛子,水都会漏光。简单来说,这是我们对产品的理解和对产品细节的打磨,这是过去猎豹移动一直有的核心基因,我觉得这个也是我们敢于去做一个新产品、新产业的核心竞争力。

张鹏:确实是,其实很多的创新都是在边缘地带发生的,在那个地方因为相对地边缘、荒芜,更需要在动作上精准,更不能是巨头那种直接把钱扔进去就能怎么样,这其实反而可能是适合这种小团队。

傅盛:对,因为新领域最大的创新不来自于我们以前认为的黑科技部分,而是来自于刚刚我讲的类似于一个小系统。这个系统里面的每一个环节都要效率很高,这就是一个杂家的感觉了,就不是我会一个模型我就能够把这个事儿做得很好,你要懂用户心理、生产制造、软件开发,这一系列的东西,谁能够把它效率做到最高,谁才会最好。但是,巨头那种只是对于人的方式在创新领域,我觉得不容易做好。

张鹏:这一点我觉得是蛮有收获的。其实从你身上这些年我学到很多,包括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经常会复盘,而且强调做否定性复盘,就是不要总是总结成功的是什么,要多去看失败的东西是什么。这一点让我的印象很深,我今天就想让大家也有一点体验,你现场来一下对这几年的否定性复盘怎么样?如果我们回到三年前,有什么事情能做得更好?

傅盛:如果回到三年前,我们第一代机器人肯定会好很多。虽然我们自认为做出来的这个产品在全行业还是真正可用的,但是,我还是极度不满意的。如果我真正复盘,过去三年刚开始这件事儿的时候,由于是二次创业,本质上可能都不算是一种创业,已经有了一家上市公司了,还是产生了骄傲的情绪。一看别的人工智能公司融钱都那么多,没关系咱们也砸一点钱,然后搞了一个豪华队伍。如果让我重新复盘我不会搞那么大的队伍,我会从一个很小的队伍开始。

虽然,这要下很多苦工夫。经常会说你找一个懂的人来干,其实你想这个机器人的行业没有懂的人,只有懂局部技术的人,没有懂整个产品整体的人。这个时候你把一群懂局部技术的人,让他们去做一个产品,必然是中庸的产品,大家就只会围绕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去做设计。

只要资源给的多,基本都失败,只有资源给的足够少,或者你的人再少一点、投入资金再少一点的时候,才会压迫你自己深入的思考,和自己对抗,找到那些别人没有发现的水面下的规律,才有可能做出不一样的东西。如果只是简单的靠组多大的团队做一款产品就能做的好,那创新就变得很容易了。

张鹏:没错,这和当年 Elon Musk 说的那样,为什么 NASA 做不了,因为资源太多,所以就不会往可回收那儿想,我觉得这一点是很大的收获。当然刚才听你的复盘,每次你把你的伤口揭开去复盘的时候,我们都很有收获。对你来讲,反正你也练就了不断审视自己的能力。我觉得对创业者来讲,这真的挺不容易的。谁不愿意多做一些让自己有成就感的事,看自己的时候能看到更多开心的东西。你当年创业也上市了,现在又在做这件事,这件事越做会发现越需要时间,它是很难的事,什么东西让你继续追求和坚持这个东西,里面内核的东西是什么?

傅盛:想让自己变得每一天都跟以前不一样。坦率地讲,上次跟你们交流的时候也说过,当时周航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要做一个复盘,上市以后肯定有一段骄傲期,我这三年最大的总结就是棋盘上写了六个字「胜不骄败不馁」。但是事实上胜必骄,败必馁,这是人性,你只能去理解它,理解它以后,你只能把这个周期变短,你要不断提醒自己。

我觉得你刚刚问的问题分两个层面:第一,复盘对我来说并不是揭开伤口,我已经养成了一种思维模式,我觉得每次对自己的否定会有承接感,会觉得终于意识到一个以前没意识到的东西了,我认为这个通过不断的复盘可以变成一种思维模式,所以复盘本身并不是多痛苦,真正的痛苦是创业者的不容易、大家的质疑。

有时候你也会想万一没干成,就成了互联网史上的一个笑话。但是你最后会想机会总是很难得的,真正激励你的就是要珍惜这个机会,即使没干成也达到过很多人没达到过的高度,也有别人没有过的经历,这就足够了。所以,无论是干成还是不干成,都能坦然面对这个结果,但是如果能干成,这件事还是很有意义的,总算做了一个前无古人的产品。

张鹏:还是让人兴奋的。

傅盛:对,我觉得所有激励创业者的应该都是这种愿景,让他在最痛苦的时候,还能够坚持下去。

张鹏:我觉得说的特别好,傅盛自己在继续的突破,我觉得这点还是非常棒的。今年是极客公园创新大会十周年,你也是老朋友。我们这个大会每年都有一个环节,想问问上一个十年要翻过去,要看到下一个十年。我们设想一下,你肯定会有一些期待,下一个 10 年最终到达的时候,你期待什么样的东西让公众记住了你或者猎豹,让你觉得很开心、很欣慰、很有成就感?

傅盛:这个问题很触动我,我记得我在两年前有一次体检,发现肝上有一个很小的阴影。我肝不太好,我当时特别难受,找各种医生。每个医生的说法都不一样,后来有一天我去复检,那天晚上我睡不着,我一个人晚上想了很多,我觉得万一真的是怎么办呢?当然现在不是。

张鹏:你这个要早点说,不要让我等了一分钟都不知道结果。

傅盛:但是这是真实的,因为每个人的这种恐惧一旦面临现实的时候会被极度放大。大概 20% 的人都会有血管瘤,这个是很正常的,也不算是什么,就是血管长到一块了,但是那时候看不出来,只能每半年复检一次,所以第一个半年的时候特别恐惧。那天晚上我在想我这辈子还蛮精彩的,虽然有些人质疑,但是好像从最早北漂到北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做一家上市公司,到后来又上市了,上市以后,好像股价还有过很大的跌幅,其实这也是一种经历。

我那天想除了孩子稍微小一点,有点对不住他之外,觉得好像也挺精彩的。所以我慢慢不断在想为什么我对这件事会如此全力以赴,我想了很久,如果从市值的角度来说,我可能都不算是一个特别合格的企业家,但是我觉得我是一个很好的产品经理。做机器人这件事对我来说,我看到了一个机会,我有可能定义一款产品。

作为一个产品经理,一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有一款产品,你把它做成这样。大家觉得机器人、服务机器人就应该这样,如果再过 10 年,我希望这个社会上,这个行业里、家庭里都有我们生产、设计的机器人,让你的生活变得轻松一些、开心一点,有人会说傅盛还是一个不错的产品经理,这就可以了。

张鹏:非常好,回到自己,做自己擅长的、有意义的事,做自己是一种幸福。今天由于时间关系我们只能聊到这里,但是我相信未来我们还有更多机会,在下一个 10 年里见证你新的精彩,谢谢!

图片来源:VPHOTO

极客公园创新大会十周年 GeekPark IF X

和倪行军、王小川、傅盛、米雯娟、陈睿、刘作虎、樊登……一起,在迈入下一个十年之前——

聊聊「咱们做事儿的人」都关心的那些事儿,方向在哪、机会在哪、方法是什么?

也许我们不能准确预测未来到底什么样,但我们可以为下一个十年带去更独立的思考、更成熟的认知,和更好的自己。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