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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虎皮妈的夜航船
来源：虎皮妈的夜航船（ID:hupima）
去年刘强东性侵案刚刚发生时，我写过一篇文章，结尾预测了一下他应该没事。去年12月，当地检察官办公室确实决定不对刘强东进行刑事起诉。最近，女方刘小姐提起了民事诉讼，先是诉讼书被翻译成中文激起全网愤慨，接着有反转视频问世，最近似乎又有新的视频证明晚宴当天原告被告确实长时间坐在一起，再接着南周爆出了刘小姐和刘强东美国律师的通话，刘小姐在找律师前，向刘强东方要求道歉和赔偿。
那我们也来愉快地再吃一次瓜吧。
一
为什么分两次告？
上次是刑事，这次是民事。
去年事件刚刚发生时，刘强东有没有事，其实指的是明州当地检察官会不会对他提起刑事诉讼，如果提起，刘强东会不会被定罪。说白了，就是刘强东会不会来美国坐牢。12月地检那边宣布不起诉，也就是坐牢肯定不需要坐了。
刘小姐这次提起的是民事诉讼。民事案，就算刘强东输了，也就是钱的事，跟强奸定罪坐牢无关。
二
刑事案为什么最后没告？
之前我看到有说法说，因为刘强东有钱，地检官怕他请好律师时间拖得太长，等等。如果这个逻辑成立的话，那么美国有钱人是不是永远都不用坐牢了呢？
我们看一下去年12月，地检办公室发布在他们官网上的申明。
以下截屏来自于
https://www.hennepinattorney.org/news/news/2018/December/Liu-Qiangdong-nocharges
（点击阅读原文也可查看）
我挑了几个我觉得重要的段落截屏，全文大家可以上前面那个链接看。我归纳一下大意，请诸位指正：
1，不起诉这个决定，是警察部门的性侵小组，和地检官办公室4位资深检察官共同做出的，4位检察官中性别分布是3男1女；
2，他们查看了此案的证据，包括：监控录像(surveillance video)，手机短信(text message)，警察随身摄像机里的记录（police body camera），以及寻访了证人（witness statements)。
3，将一部分证据中译英了，这部分证据包括警察8/31号晚上到原告公寓时，原告和被告之间的中文交谈，以及警察将刘强东带出公寓送到酒店前，刘小姐要求再和刘强东私下说几句时，他俩之间发生的对话。
4，以上这些对话的实质内容，加上监控录像及各方陈述，不支持检方提起刑事诉讼。因此经过3个月调查，检方放弃这个案子。
5，这个案子和其他很多性侵案一样复杂，刘强东声称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基于自愿的。在检查了所有证据后，检察官认为此案存在“深层的证据问题”（profound evidentiary problems），以至于几乎不可能将刘强东定罪。所以他们放弃公诉。
6，为了防止对受害人的二次伤害，他们不公开更多细节。不起诉刘强东这个决定和他的财富，是否外国人无关。也与案发后各种发生在双方间的谣言（rumor）无关。
三
那刘小姐为什么还要再告？
因为刑事案和民事案，最后判定的标准是不同的。
刑事案的标准叫“beyond a reasonable doubt”，排除合理疑点，也就是说，十分确定这件事发生了。毕竟事关坐牢，要板上钉钉，确凿无疑。
但我之前那篇文章也讲过，不起诉，不代表他没做过。只是说检方没有信心，手上的证据能铁板钉钉将被告定罪。
这个案子中，检方说有深层的证据问题，基本就是自己手上的定罪证据很弱，勉强告了也一定会被法官和陪审团虐。但为什么证据很弱呢？这又有很多种可能。一种是证据不全，很多事情没有证据，或者也可能确实没发生过所以没证据。都可能，我们谁都不知道。
民事案的标准叫“preponderance of evidence”，这就不需要板上钉钉了，只需要“更可能”。如果有陪审团，就是陪审团更相信被告还是原告。毕竟是赔钱的事，虽然也有可能你没做过，但大家都觉得原告比你更可信，你赔钱也就赔点吧。
所以呢，刘强东强奸，按照警方和检方掌握的证据，不是板上钉钉，做不到100% 或者95%的肯定，但是如果民事中大家觉得可能性超过50%，刘小姐也会赢得官司。
陪审团都是普通人，和诸位网友判别能力不分高下。现在大家看了原告起诉书和监控视频，已经觉得案情很精彩了。我倒是更期待检察官说的另外那些证据——尤其是让检察官做出不起诉决定的body camera视频。这两人在公寓内到底进行了什么样的中文对话，还有刘强东被带走前，两人私下都说了什么。我们不用翻译成英文，直接看原版就行。
四
那些反转证据
首先，根据证据法，最新爆出来的刘小姐和刘强东美国律师间的电话录音，是不能呈堂的。刘小姐主动要求这件事和解，双方谈判，并不代表她否认了强奸。但法庭外的舆论里，大家就哗然了。
但是，之前的饭局视频电梯视频，无论哪方现在公布的，都和刘小姐起诉书中所说的有一定出入。
流出视频截图
我看很多文章法普，在美国，就算两个人脱光了，最后一刻一方说不行，那就是不行。这是对的。我搂一下你，不代表愿意发生关系；我请你回家，不代表愿意发生关系；哪怕我们接吻了，以前有过关系，但也不代表我愿意跟你发生关系。不同意，就是性侵。
但问题是，她到底同意没同意呢？这种事，除非双方事后有人承认，或者事先有什么约定，要不然受害者当时失去神智（醉酒，睡着了，等等），因此根本无法同意。除此以外，最后的关键证据一般就是“她说”vs“他说”。
她说，我反抗了，我不同意。
他说，她明明同意了。
怎么判？陪审团该相信谁？
所以刘小姐的可信度（credibility）非常重要。现在公布的录像，有很多细节和她的起诉书中陈情并不相符。我们抛开法律文件上是否一定要所述事实，光讲这个影响，就是降低了她的可信度。
她说当时不愿意，她当时反抗，关键是陪审团是不是更信她。而要赢得信任，其实并没有要求她做一个自己诉状里描述的“完美受害者”，更重要的是做一个“诚实受害者”。
又回到之前的标准：大家是更相信原告说的“我不愿意”，还是被告说的“她明明是愿意的”。
打不打得赢官司，和事实怎样，未必是一致的，常常可能相悖。检方不起诉刘强东，未必代表刘小姐当时真的自愿；刘小姐即使赢了民事案，也不代表刘强东一定强奸了。
性侵案，本质上是暴力犯罪，哪怕性侵过程中没有使用暴力，但背后蕴含的，也是权力者对弱小者的猎食。真正被性侵的受害者，常常无助、自我否定、觉得被剥夺了人生的主宰权。无论大家对刘强东这件案子的看法如何，请以后继续为敢于反抗的性侵案受害者发声；而受害者们，请记住，你不必是一个完美受害人，你只需要勇敢而诚实。
作者简介：虎皮妈，加州律师、作家、编剧。出版小说集《人间故事》，个人微信公众号《虎皮妈的夜航船》（hupima），原创文章300余篇。
